虎贲郎将冯普乐麾下的八千士卒中,有一个旅帅,名叫沈光。
没错,便是当初杨广登基之前,与萧铣少年相交的那个吴兴沈光。
郎将下头有都尉,都尉下面是校尉,校尉下面才是旅帅。所以沈光和冯普乐之间差了三层领导关系,冯普乐当然不会熟悉自己麾下这号人物的能耐——一个郎将底下,可是有四五十个旅帅,最多认个脸熟。
不过,冯普乐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悲催地被宇文化及选为炮灰第一阵,和他麾下有这个沈光也是颇为相关的。八年前萧铣抢时间修完邗沟运河、试图赶在独孤皇后薨逝之前回京、迎娶南阳公主时。宇文化及曾经为了阻挠萧铣的好事儿、为他三弟宇文士及留一线希望,而派出了自己的儿子宇文承基扮演盗贼截杀阻拦。
当时宇文化及的手段虽然弱智了一点,就算成功了也几乎没可能让宇文士及娶到南阳公主。但是如果使用得法,真的阻挠了萧铣的行程,那么恶心萧铣几年还是可以做到的——毕竟萧铣也是皇亲国戚了,不能顶着国丧娶妻。一旦进入二十七个月的守制孝期,再想别的补充办法,总归还有一线专机。
可惜的是,宇文化及这个笨办法,连往下推演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儿子宇文承基、以及二十多个府上私蓄的死士,居然阴沟里翻船,连武力值这一关都没过去——萧铣当时身边只带了沈光、独孤凤、张出尘三个保镖,其中俩还是女的。最后虽然有萧铣用攻心策分扰宇文承基心神这一场外因素,但是至少明面上宇文承基加上半打死士都没打得过沈光,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宇文化及决定有机会就干掉沈光。虽然杨广登基之后,萧氏因为童谣乩言的打击惹上了嫌疑、一直到萧琮病逝之前都不敢再和任何军中之人接触。沈光也在那时被迫离开萧铣门下,自行从军、另投了门路。可是宇文化及可是一直注意到了,此沈光便是彼沈光。
今天。是骁果军打硬仗的日子,而且也是他宇文化及第一次可以从全局上暂时控制骁果军的指挥权。公报私仇。便在此刻。
……
日未移影,辽东城南门城楼两侧,以及下面的墙沿根上,已然躺倒了上千具隋军士卒的尸首。身着高句丽兵衣甲的也不在少数,细细数来,居然没有超过一倍的交换比。按说高句丽军有防守的地理优势,在敌军冲上城头站稳脚跟之前,自损一个杀敌三五个都是正常的。而现在居然只有一比二的交换比,显然是箭矢和滚木擂石消耗太过,后继乏力了。
知道自己所部被当成了炮灰的虎贲郎将冯普乐好歹还算有些谋略,知道攻击要分出梯次,精锐要留到关键时刻动用,所以麾下已经有三个都尉轮番以本部兵攻击过了,这也是在寻找高句丽人的破绽。
沈光单手执一柄刃长将近五尺的大横刀,左手悬着蒙了双层生牛皮的油藤蛮牌。回望了一下麾下的两百个弟兄,马上,就轮到他们这一队冲城了。与其余士兵的紧张情绪相比,沈光似乎觉得自己有些不太正常,因为他心中此刻充满的只有一种即将见证历史的豪迈感。
“铿~咔哒~”又是一架顶上带着密齿刀钉的巨大冲梯狠狠搭在了城墙上。高句丽人的城墙因为没有包裹城砖和条石。所以只有夯土表层,久经厮杀之后,连结实的夯土都屡屡崩落,补上去的就只有未经紧固的黏土,所以隋军新一批的攻城梯具只要在梯子头部装上大钉,就能狠狠楔入城头,不会再被高句丽人守城士卒用推叉推倒。
城墙不过两丈高,而冲梯却特地做了有五丈长短,为的就是降低一会儿冲击的坡度。冲梯表面也不如普通云梯飞梯那样是纯粹的横档。而是已经近似于一块表面粗糙、抓附力很强的凹凸木板,以一排排原木横着搭成。只要坡度不超过40°,士兵们就很有可能直接冲上。
“兄弟们杀呀!朝廷有旨。先登者赏百金、赐物千段、封朝请大夫!”
沈光大喝一声,冲梯刚刚楔入城头,就顶起蒙皮蛮牌飞身急冲,略显陡峭又颇为狭窄的冲梯,在沈光脚下居然如履平地。对面三四支劲箭射来,沈光也不必目视,只顾略微转动一下蛮牌,借力卸力便拨开了箭矢,身子只是稍稍一晃,脚下却是丝毫不慢。
五丈长短的冲梯,在沈光脚下不过数息之间,就冲到了头。对面高句丽人似乎才反应过来这里有一个新的威胁点,赶紧数支长枪挺刺过来,试图在沈光身处冲梯末段、无法左右闪避的当口将这个潜在威胁抹杀掉。然而沈光身子一斜,大半重心都已经偏出凌空,依然可以借着横刀交于另一只手,借提前挥砍动作的惯性扯回重心。
“噗噗噗”闷响连声,三个高句丽长枪手已然毙命于沈光的五尺横刀之下。如果非要和小半个时辰之前麦铁杖在城北佯攻时的武艺表现做个比较的话;那么麦铁杖就是大开大合一往无前的巨熊,而沈光则是轻灵非凡妙到毫巅的迅捷猎豹。论马战,出身吴兴的沈光或许武艺还不及秦琼之类的北方猛将,但是在攻城战这种考验平衡性与特殊地形作战技巧的场合,沈光几乎一瞬间就找到了自己人生价值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