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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暖饱思银鱼

但从老太太角度来看,寿英虽然没在山西立下大功,却一直在她房中。紫花,更是邵氏的得力助手。

张氏的丫头也一样。

在她们心里,能和红花一样的办理,这就喜出望外。

得到媳妇们由衷的感激,老太太更得意。笑容也神秘上来:“你们猜,宝珠为红花是怎么打算的?”

“自然是得力管事,红花如今是大管事的,不能配错人。”这是邵氏。

张氏一直比邵氏看书多,见识也多。道:“依我来看,就拿舅老太爷作个比方,老太爷曾任不止一届的主考官,门生无数。就是他家的奴才,也是有官儿的,宝珠一定要给红花配个官吧。”

“丫头们也能配官?”邵氏从没有想过,这就愣住。

老太太拍手笑道:“就是这话,好孙婿帐下还能少了将军,就是没有将军,也有几个校尉吧?将军不是校尉升的吗?宝珠要给红花配个大好前程的将军。”

“哎呀,这也就是宝珠她才敢想。”邵氏又惊又喜:“那我们紫花,也能配上个将军?”

张氏激上几点喜泪,频频地道:“宝珠想得好。”

“不过,红花没答应。”在她们喜欢劲头上,老太太冷不丁的又出来这一句。邵氏张氏愣住,有了埋怨:“这丫头,将军还不肯要,她想找什么人?”

老太太眯着眼笑:“红花有良心,她说当上将军夫人,就要离开宝珠。她要长长久久的跟着宝珠,所以听凭宝珠给她配家里的小子。”

邵氏张氏默然。寻思着红花对宝珠的情意,和宝珠对红花的心情,只觉得荡气回肠,似梅香一缕,百转千还。

半晌,两个太太啧嘴儿道:“好个丫头。”

一件好事情,有深厚的沉淀韵味更足。

太太们没再说感激的话,但她们长久的品着这件事,那面上似不相信,似感动,似让打动,让老太太心满意足。

得到最大的恭维。

满意中,老太太道:“所以宝珠说了,按红花的定例,没有红花不要,就把别人也减一等的道理。紫花等愿意呢,就配个将军,不过紫花生得不俊,未必找个英俊将军。若不愿意呢,就配家中小子,和红花一例。”

邵氏张氏都道:“有理。容我们去问问她,”又都道:“这是哪儿来的好事情,还得问过她们自己的主张?”

婆媳三个人相对而笑,笑声中,又把玉珠和掌珠想到。从邵氏张氏来看,女儿在心中永远是最好的。她们挂念掌珠和玉珠的,只是盼着她们以后也能得宝珠这样的得意吧。

……

京中。

冰雪不比边城差。

过年也总是热闹的。

文章侯府一般挂着红灯笼,家人候在门房里,对着火盆眯着眼睛。他是满意的,府中怎么变化,家人不管。

他想到大奶奶是厉害的,过年不许人吃酒耍钱在当值上,但过年的赏钱却给得充足。

正满意的呼一口气,见外面走来一个人。

这个人衣裳鲜艳,但是半旧。大红色绣宝瓶妆花,一看就是好衣料。上饰,也还光鲜。金簪子不算最黄,也不算最旧。

衣裳饰都不错,就是裙边湿透,她是自己走来的。

气色呢,因自己走来,又挎个大篮子,气喘吁吁的,面颊红通通的,除去一头汗水,别的倒不算太差。

家人认得她,忙出来问候:“表姑奶奶,过年好啊?”

“初二不是问过了,你这奴才,我可没有钱赏你,对了,找我表姐去要,她是我表姐,应该出赏钱。”

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却是方明珠。

家人见过她几回,知道这位说话着三不着两,也不放心上,陪笑道:“我帮您拎东西?”

“不用,这是我自己蒸的,给表姐的,我自己拎着。”方明珠但是大门上放下篮子,歇会儿酸痛的身子。

从她家走到掌珠家,又提着大篮子,又大冬天的雪地难走,也难怪她累。

再带着篮子往里进,行过的家人大多认得她,打声招呼,说奶奶在客厅上,方明珠不用人带,她来过好几回,自己过去。

掌珠的丫头远远见到她,先往里传话:“方表姑奶奶来吃团圆酒。”掌珠把脸一黑,嫌弃地道:“又来了?就知道她会来!”

丫头见她生气,拿话劝解:“今天正月十六,姑奶奶走娘家的日子不是?安家老太太她们不在京里,大奶奶没处儿去,有表姑奶奶来往不也热闹。”

掌珠撇嘴:“她是来拜年的?她是来搅和的。”

说话中,方明珠到了。进来把个竹篮子往地上一墩,墩出声音来方明珠也不管。不用掌珠说,自己找个椅子“扑通”坐下,长长喘口气儿:“累死我了,来看一回我容易吗?”

“有人让你来吗?”掌珠一动不动,连身子也没有起来过。

她一直是这样对待方明珠,方明珠不计较表姐的态度姿势,却计较她的话。方明珠大怒:“这不是老祖母不在,你人缘儿太差,自己家里正经亲戚分打堵墙分开,我不来看你,还有谁来看你?”

把手指头一扳,方明珠怒道:“你自己数数,端午,我来看你!中秋,我来看你!腊八我来看你,初二我来看你,今天十六,”

“我家不是你娘家。”掌珠慢条斯理,正眼不看方明珠,只看自己手上的戒指:“再说我还有玉珠在,舅祖父府上过年也要接我,”

方明珠扁嘴:“这么热闹,你怎么不去!”

“我当家,不能丢下一家的人。再说,我去了,你又往哪里去?”掌珠鄙夷:“可怜你没处儿去,表妹!”

“有功夫可怜你自己吧!”方明珠冷笑:“当我好心来看你呢,我就是来看看你的狐狸尾巴!”

“是吗?”掌珠毫不生气,但脊背挺立起来。因为下面的话…。

下面,方明珠站起来,果然,还是那几句。她撇嘴不屑,和掌珠刚才对她的鄙夷一模一样的力度。

双眸如探测针,似乎直扎掌珠心底。

那话呢,带足表姑娘的风格。

“你守不住了吧!我就知道你守不住!大过年的,别人家里全热热闹闹的,就你一个人独守空房,你能守得住?我等着呢,我就知道你有这一天,哼,我还守着呢!”方明珠把鼻子一翘,对上房顶。

方明珠进来以前,丫头们早就避开。原因,这位表姑奶奶上门,没有半点儿做客的模样。中秋也是这样,腊八也是这样,年初二也是这样。

带上她自己蒸的馒头,天知道那面怎么的,硬的跟块石头似的。往这里一放,这就算没空手。

说不上几句,就这样一通话。

“守不住了!你一定守不住!”生生是跑来刺激掌珠。来上几回,丫头们自然回避。

掌珠听过,笑容加深。她寻思着自己比上一回强吧,笑容也多几分。

老祖母是去年出正月走的,接下来方明珠就开始登门。文章侯府方明珠来过,登得很是自如。端午节那天,方明珠一口一个“你守不住了吧”,掌珠把她撵走,气得一天没吃下去饭。

到中秋,就有免疫力,冷笑听完。

到腊八,就更长进。还能把方明珠送来的东西吃一口,不过差点嘣到牙,第二口就没吃。

年初二那天,掌珠已能笑容在面上,耐心地听方明珠说完,笑容可掬,尽显自己是世子媳妇的气派,悠然地道:“你不想守,你就别守着,我又不拦着你。”

气得方明珠要和她拼命,自然有人拦下。把方明珠气得回去,掌珠在她走后,欢乐了足一天。

今天大年十六,掌珠早就准备好,再和表妹见个真章。

见表妹说完,掌珠把笑容出来得更多,嗓音轻快,把她日子有多少好全带进来:“哎哟,表妹你就别守了,我守着的,是这一大家子,你守的又是什么?破田也没有,对了,以前还有个老牛车,要是留下,你倒还能守着头老牛。”

“你也没孩子,你还敢说我?”方明珠依就脸扬着,也是正眼不看掌珠,只拿话扎她:“话说回来,我是还怀上,你呢,你是不敢怀吧?”

掌珠面色一沉:“你再说一句!”别人丈夫不在家,有说别人不敢怀的吗?

她们两个人,见到对方生气,自己就开心。

方明珠格格笑出来,兴高采烈:“你还在孝期啊,你当然不敢怀,表姐,你说是不是?”掌珠翻眼。

丫头们在外面候着,听到里面唤人,才过来一个。

见来的表姑奶奶傲慢地道:“我不耐烦等吃饭,但我送礼来的,不吃你们家,别人要说你们家不会待客,给我倒杯儿酒,我喝了就算吃饭,我就走了。”

掌珠再次鄙夷她,却没有阻止。

丫头取来酒,方明珠一气喝干,啧啧嘴,又挑上刺:“这酒味儿薄。”

“我们家就这样的酒,据说这酒还敬上呢,你不爱喝,回去喝你家的好厚酒吧。”掌珠嗤之以鼻,还酒薄,你家里有吗?

斜眼表妹衣着,怎么看怎么眼熟。这不是还在小城的时候,至少有五、年前,老祖母给做过年衣裳,表妹夹进去做的一件。

亏你放得还没烂掉,掌珠也有一件,早就不穿。

还有表妹的饰,掌珠更要笑。全是在安家的时候有的,每每看到这里,掌珠就来上一句:“表妹,你饰还没当掉?”

“你的全当掉,我的还在!”方明珠回呛她。

掌珠笑盈盈:“哎哟喂,真不容易。我打听打听,你不当饰,这一年你喝西北风活着的?”方明珠怒道:“要你管!”把个双手在掌珠眼前一摆:“我有手呢,我自己会做活!”

“你还有脚,指不定明天就跑到孙公子钱公子家,我说,我可不去喝喜酒,那酒可不是我喝的。”现在是掌珠乐不可支的钟点。

客厅上,和以前一样,演变成表姐妹大战。

“你守不住,别装相了,今天守得住,明天你也守不住!”这是方明珠。

“几时再请第二回喜酒,我不去啊,别来告诉我。”掌珠笑容满面。

把竹篮东西往桌子上一倒,方明珠气呼呼,不打招呼就要走。“哎,还有回礼你没有拿,丫头,回一篮子好点心,再回五两银子!”

这是掌珠每回必说的话,而方明珠也每听必恼。

凶巴巴回头,方明珠怒气冲冲:“我家有钱,不要你的回礼。过年下,我不得不来回看,不得不来,知道吗!”

她走到看不见,余音还似在掌珠耳边。

面上的笑,一下子消失。掌珠把个双手捏得紧紧的,牙齿狠咬几下,心里的气这才解开。恼怒地对着表妹不存在的背影骂道:“我守不住?是你自己还差不多!”

骂上一通以后,掌珠气鼓鼓走去,拿一个馒头在手,先掂掂份量,皱眉:“这是面馒头还是石头?”

沉的坠手。

用点儿力气,才拧下一块。瞅一瞅,掌珠又乐了。她来吃方明珠送的东西,本身就是为取乐。

“这面揉的,深一块浅一块的,这颜色是怎么出来的?”

掌珠虽然没耐性,也在家学过洗手帮羹汤,知道面要得漂亮。

表妹的馒头,永远是掌珠开心的源泉。

把这一块,送到嘴里,掌珠小心的咀嚼一下,又大乐:“这一回不硌牙,不过这酸的,这是醋的馒头,哈哈哈哈……”

丫头们见怪不怪,表姑奶奶来,每回都这样。奶奶和她吵过以后,就要对着她送的点心大笑特笑,而且接下来的好几天,都很开心。

掌珠今天也一样,吩咐丫头:“把这馒头收好,吃饭时给我一块,让我能乐一天是一天,哈哈,蒸出这样馒头,是个人才儿!”

方明珠一气回家,她和掌珠吵过以后,总有解乏功效。手中竹篮子空下来不累,这就走得轻松得多。

进家门,方姨娘坐在桌子下面,正拿块布在打浆子。浆子旁边,放着一盘子馒头,和送掌珠家的相比,这些相对柔软些。

还有一盘子剩菜,全是青菜,见不到有油花。

“明珠啊,我实在撑不下去,不如,当我的饰吧,我们吃顿儿好的。”方姨妈这一年老了许多。

手中浆子也似沉重不少。

“老太太一个月给我们一两银子,可在京里哪里足够?唉,不给人帮工,不知道钱难挣,一天做下来眼酸眼花,只有几百钱,这是血汗钱呐,”

方明珠把牙一咬,坚持不肯:“我才去看过表姐,她锦衣玉食的,是以前玉珠念的那书上,说暖饱思男人,我守着,我比她强,我守给她看!饰不能当,我端午节还要亮给表姐看呢。”

坐下拿块做鞋的布打浆子,方明珠给自己和方姨妈打气:“我们能过,比街上乞丐强太多。我比表姐强!”

“好吧,”女儿一旦拿定方意,方姨娘也没有办法。母女相对做着活,忽然方姨妈道:“你刚才说的不对吧,玉珠姑娘念的,是暖饱思银鱼?”

“银鱼?差不多吧,反正是吃得饱穿得暖,心就不正。”方明珠大笑:“银鱼?真的是银鱼?那是条什么鱼?”

母女在贫寒中,反而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

笑上一会儿,方姨娘察觉出来,暗暗叹气,敢是我要过穷日子才能快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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