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村里有一个小土丘,村民的骨灰盒大多都埋在那里,远远望去,杂草丛生间,一片高高低低的坟头跟墓碑。
桃树叶片嫩绿,刚长出的小小果实被农民拿袋子包着,一个个垂落在枝桠之间,掩映出一片暗淡的阴影。
王凤霞的碑还没时间立,陆连海就只按照习俗,召集几个村民,挖了个坑,填上砖块跟水泥搭了简单的墓穴,等以后事情都办好了再回头修一个好看点的墓碑。
她的坟建在小土丘的最高处,从坟旁望下去,能看到小北村绵连成一片的麦田,金色的麦子在晚风中招摇着,喜鹊凌乱飞散,跟麻雀群混在一块儿。
陆连海把王凤霞的牌位抱回了家,放在案台上供着,草香顶端亮着一星火花,燃烧出来的一线白烟袅袅上升,充斥了整个房间的淡淡味道让陆家闻耸了耸鼻子,眼眶发涩,跪在地上对着王凤霞的牌位磕了几个响头。
等做完了祭奠仪式,王凤霞的一双儿女都没来。
陆家闻的电话响了起来,是高铭打过来的,陆家闻眼睛肿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悲伤的气息,他躺在小平房晒玉米的房顶上,看着头顶湛蓝的天,吸了吸鼻子:“铭铭,王奶奶去世了。”
高铭沉默了两秒,说:“不要难过。”
陆家闻摇头:“没事,我也没怎么太难过。就是心里难受。”说到难受二字的时候陆家闻的嗓子又哑了起来,涌上来的泪意浸润了他的嗓子,含糊不清。
高铭的心被揪紧,他说:“我马上就来见你。”
陆家闻扯出一抹特难看的笑,“好啊,我等你过来。”他是不信高铭能来的,丁娅薇对他们防范得很,即便高铭放寒暑假都没准他过来看望这边,更别说是一个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老太太去世了。
可高铭的这份心思还是让陆家闻很感动,他坐起来,双腿垂落在王奶奶家的小院子里,神情恍惚地看着院子里的那一口水井,仿佛能看到老人家还坐在井边洗菜,回过头来对她笑了笑,慈祥地说:“闻闻啊,快别坐在那儿了,小心跌下来,来奶奶院子里,奶奶给你讲故事。”
多少个日夜他都是在王奶奶的故事里长大的,变着花的故事织造出了一个旖旎的童年世界,他却只能将王奶奶留在那个虚无缥缈的世界里。
陆家闻又想哭了。
他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咬着牙,出息!陆家闻!这有什么好哭的!别哭了傻逼!王奶奶看见了不会高兴的!
他不敢再看小院,从爬梯上逃回家里,躲在屋子里。
充斥着草香味道的房间让陆家闻脑袋发涨,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如附骨之蛆缠绵在他身上,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晚上,陆家闻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隔壁院子里闹得不可开交,锅碗瓢盆碰撞在一起,震天响。
陆连海从毯子里探出头,把炕边上的灯拉开了,问道:“咋回事啊这是?”随手捞了件衣服披上,陆连海趿拉着拖鞋往小院里走,陆家闻跟在他身后,眉头皱得死紧,他头疼得厉害。
陆连海一路出了屋,往王凤霞的院子里去,小院门敞开着,两户人家在里面又打又闹的,穿着红色短卦的女人彪悍得不行,一巴掌就乎在男人的脸上,赵晓燕咒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咱妈活着的时候你不知道回来,她一死就想来分财产?分个屁!咱老娘的钱一分都不能落在你手里!”
“我怎么了?我是他儿子,我拿她的钱天经地义!”赵国泽不服气地说,“我他妈不是在外面培训吗?我不赚钱谁养我,谁养她!”
“你还好意思说?”两人扭打在一块,女人嘶吼的声音格外刺耳,“你给咱妈掏过一分钱吗?你掏过吗?”
“你掏过吗?!”赵国泽声音更大,一下子将他姐推倒在井边上,赵晓燕她丈夫上前拦住赵国泽,把赵国泽往后推,“你干嘛干嘛,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你们他妈的先动手的!”赵国泽呸了一声,眼神阴狠地看着赵晓燕她丈夫,“你算是哪门子葱!滚一边去!”
男人脸色难看得不行,他瘦弱的身体颤抖了下:“你、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啊。”
“讲你麻痹!”赵国泽凶悍得跟头狂躁的狮子一样,捞起板凳点着了烟,乜斜着眼睛看着赵晓燕,“咱妈刚死,我也不想闹,安安分分地把钱分了,这栋房子,归我,其他的东西你看中啥,拿走。”
“凭什么啊!”赵晓燕尖着嗓子惊叫起来,“咱们的房子你凭什么全拿走?”
“就凭我是她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