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伊特环视在场诸位法师,在其中他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容,他一边凝眉装作沉思模样,一边借着这机会仔细观察他们,果然发现这些人的额上都散发着一缕灰色气息,如果不是刚刚使用过窥看的法术,恐怕连他的肉眼也无法察觉。
‘是亡灵……’修伊特内心思索道,‘这里所有人物都是亡魂,恐怕是当年在这个战场上战死的那一批。恐怕他们是自发被困在这个迷宫当中,这一百多年来,这一幕一直循环着发生,这些亡灵被永远困在了这里……’
他敛眉深思,双手不觉拢在了衣袖当中,继续想道:‘我现在扮演着百年前克雷菲尔德家的先祖,埃文恐怕就是刚才所见那个艾萨克·罗德。我们被迫闯入了这场循环,该以什么方式中断它?这是所有亡灵都无法走出的一段时间回环,我之前所设想的,强行避免所有人的死亡不知是否会奏效……埃文现在又在想什么?如果他不能跟我想到一起,今夜圣殿骑士团会强行袭城,崔斯特中的这些亡灵一定会再次死亡,再次落入循环当中……’
半小时后,修伊特在仆人的带领下走入了一间会客室。
这是维德历1406年,费力克斯本该没有破壳,但此刻却已经是青年样貌,等候在屋内时,脸上带着阴郁和愁绪,上来就说道:“诺登,我不会参与这场战役,你答应过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逼迫我和圣殿骑士团战斗!”
修伊特在这个迷宫中的角色,就是诺登·克雷菲尔德,当时复仇会的领袖,魔都崔斯特实际上的掌权者。但修伊特并没有当时事情的丝毫记忆或线索,只能尝试在费力克斯身上试探踪迹,此刻回道:“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身为克雷菲尔德家的……”
“克雷菲尔德家!哈,诺登,你居然和我说这个……我和克雷菲尔德家族没有半点关系,不要以为你和我签订了契约就可以肆意妄为!”费力克斯勃然怒道,“早在你用龙血培育出这具新身体之前,在我决定转生之前我就告诉过你,艾萨克·罗德是我的底线!我即使不能再留在圣殿骑士团中,即使……现在已经没资格见到他,也不可能就因为被你拿住性命,就听从你的话去杀他!”
修伊特瞳孔骤然一收——他转瞬从费力克斯吐露的话语当中察觉出无数信息,并将之化为新的情报。略掩饰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他缓缓说道:“看来我反倒高估了巨龙的血统,人类的意志竟然占据着上风么……费力克斯,不要忘记你自己的身份,龙裔有时可以在人类社会中过得很舒服,那不过是人类没有发现它们的真实身份,如果艾萨克知道你一直和我克雷菲尔德有所联系,甚至转生为一头邪恶的巨龙,是否还会毫无保留地将你当作战友来信任?还有,不要忘了我们的契约——”
“诺登!”费力克斯暴怒而起,青筋几乎在额上绽开,双眼因为愤怒而变成狭长的龙瞳模样,“不要把我当成其他那些愚蠢的魔灵——”
“魔灵?”修伊特豁然转过身,直视着费力克斯气势逼人的双眼。
费力克斯的声音如同他的吐息一样冰冷刺骨:“魔灵契约是我出于自保才与你签订,你起誓绝不会用契约来控制我的行为,诺登·克雷菲尔德!如果你敢这样做,我会让你知道巨龙永远不是凡人可以钳制……”
修伊特怡然不惧,与他对视了片刻后,忽然意味不明地低哼了一声,转过身淡淡说道:“你的顾虑是多余的,费力克斯,我亲爱的魔灵。我不打算派你出去和你的大团长硬拼,教廷军的兵力十倍于我们,崔斯特已经守了三年,这一次恐怕已经走到了绝境……”
“我们弃城。”
当修伊特轻描淡写地留下这个决定时,会议室内立刻人声鼎沸,法师们仿佛被戳到了最痛之处,恨不得暴跳起来指责于他。
“先生们,崔斯特只是一座死城,我们原本没有必要为了崔斯特而失去积蓄了上百年的所有实力。”修伊特敲了敲桌面,这样说道。
法师们愤懑、不满、怒气冲天,质问他道:“我们花费了这么多心血,才将新的崔斯特之树培育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现在弃城,一切付出就都消失了!阁下!法师又将回到被满世界追杀的日子,我们没有可以庇护之所,没有可以停留休憩之地,没有家乡,没有魔都我们根本无从发展,我们的学徒已经断代了!再这样下去,法师的传承恐怕就将……”
“法师的传承也不是我们所能教导的一批法术,或者炼金知识!”修伊特直面所有人,冷静地说道,“我要断言这件事:只要世上还有文字,还有能思考的物种,法师的传承就不会断绝。看看你们现在都在做什么!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与教廷的对抗上,真理难道就是你们借以提升实力和势力的道具吗?所谓的法师,只要能够使用杀伤力足够强的法术,击退所有来犯的敌人就足够了?使用你们的智慧和冷静,不要陷入仇恨当中,那简直和愚蠢的凡人一样!我们不需要崔斯特——或者说,比起保留这座光辉的死城,我们更需要的是保留现有的力量和知识!”
他以锐利的目光一一逼视所有人,法师们胸中的愤怒和不甘逐渐开始平息,冷静终于开始在会议室中占据上风。
他们准备了八百余年,崔斯特重建的希望在最后关头又被教廷所掐灭,不可能不恨,但是……正如修伊特所说,对于法师这样一个群体,在这样一个危急存亡的关头而言,再坚持重建魔都早已经没有了意义。
这是人类当中智者最多的一个群体,他们的目光总是放在十年百年、乃至千年之后的后果中,一切采取的策略都应该为达成目的而行动……即使要付出生命代价,也必须让这代价交换出更重要的筹码。<!--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