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晋之觉得自己死得有点冤,又或者说原本死的那个不应该是他,至少房屋倒塌前那一秒他还充斥着求生的本能,还希望能走出那间屋子,不管这一生是否活得那样窝囊。
是的,窝囊。
从八年前开始的窝囊。
从那年起沈晋之不再是那个衣食无忧风流多情的纨绔子弟,而只能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躲在那间不见天日的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颓败而阴暗。
然而他还是畏惧死亡,不管是不是只是懦弱恐惧死亡,还是说其实他还不甘心,至少活着总是还拥有着一线希望,至少活着还有翻盘的可能,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他怎么能甘心这辈子都这样窝囊得过去了……然而他目眦欲裂,头上的房梁还是倒塌了。
脑海中混沌一片,只有浑身的疼痛,他模糊地想着原来这就是死亡的味道。
等等……他都死了为什么还能感觉到痛?
不仅疼痛,他甚至还觉得自己能睁开眼睛。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眼前突然刺目的阳光让他稍稍有些不适,他一度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宋妍莲或者随便什么人救了他,他也没有最后那么凄惨地死在那个地方。
然而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模模糊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草地,有些枯黄交错着,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是躺在这片草地上的,身上各处发麻,耳畔是刀戟相交的声音,隐隐传来了对话声。
大约是一男一女的对话,那女声清脆而能听出满含怒气,
“今日你便是要与我纪家彻底撕开脸皮了,你若是伤了我们,纪家绝不饶你!”
那男声一听便是有些年纪的中年人,猥琐得笑了两声道:“嘿嘿,你以为我怕了,你们可知是谁要你们的命!区区凡夫俗子竟得罪了青鸾门仙师,也难怪你们死得冤枉,今日也不妨告诉你们,不光是你们要死,整个纪家都得上黄泉路了!”
“你!”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刚一抬头却见边上十米处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手中血迹斑斑的长剑便冲了过来。
沈晋之:“!”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黑衣人便被身后身着墨绿色短装的壮汉一刀毙命,踉跄了两步便倒下了。
那墨绿色短装的壮汉也是极为诧异得看了他一眼,然后大喊道:“少爷没死!快来保护少爷!”
“……”嘿,大兄弟你这嗓子一喊把敌人也招来了啊。
他极为狼狈地躲过了几次袭击,意识到这是一片荒郊野岭,随后似乎友方的人赶到,将他围在人群中,虽然他还是没怎么想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是房梁倒塌的小书屋,下一刻就是这种地方了,但也看得出来此刻情形万分危急,环顾四周后发现不远处有几辆破碎的马车残骸,周围是墨绿色短装这一方和黑衣人的较量,而显然黑衣人更多些,再远一些的地方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子在与一名蓝袍男子过招,却也似乎处在下风。
是梦?
他有些无措地被围在人群中央,看着一个又一个人保护他的人倒下,又见那个黄衣女子肩头被刺跪倒在地……这梦中竟也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窝囊感,而心中有一种不属于他的悲愤升起,他甚至有些不受控制得眼角氤氲开来。
那最开始的壮汉见他落泪,又见黄衣女子不支倒地,难免心中兔死狐悲,却又忍着绝望来安慰他,“堂少爷不必担心!我等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护堂少爷安全!”
此话刚过风中隐隐一阵呼啸声,一个白色身影踏剑而来,来不及看清什么却见数十道光剑凭空出现,一时光芒大盛,与此同时周围黑衣人全部倒地一个不落,半晌后脖颈才喷出极细的血雾。
原本认定已是必胜之局的蓝袍男子悚然一惊,手下却毫不留情刺中黄衣女子的腹部,温热鲜血的洒出让他平稳一些,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插手青鸾门的闲事!”
沈晋之这才看清楚剑上的人影,那是一个气场极为强烈的白衣男子,看不清面容,但仙者般的身姿让人忍不住猜测定然是极为不俗的样貌,身旁还跟了一个淡青色衣裙的十四岁左右的少女,而那少女身形纤细,不同于纤尘不染的白衣男子,淡青色的长裙下摆早已被血色染污。
沈晋之觉得莫名有些熟悉,脑海中有一丝东西划过,但没来得及抓住。
那白衣男子渐渐落地,脚下一闪那把剑身淬着浅蓝色光芒的长剑已经出现在了手上,他轻描淡写地挽了一个剑花,剑芒在空中犹有残影,声音清冷如九尺下寒潭击石,“凡人,无需得知本尊名讳。”
蓝袍男子岂能不知这又是一位仙师?心中自是叫苦不迭却又只能强装气势,“这位仙师,你也不必为难我这样一个凡人,我也是受青……”
那蓝袍男子话音未落,另一只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团黑色之物,沈晋之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一个人头。
白衣人轻“哼”一声道,“此等败类。”
言罢便将那人头随意扔在草地上,然后又不知从何出现一绢手帕,轻轻地擦拭着手中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