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侯卫东要放碗,郭兰又用干净碗给他盛了半碗清炖鸡汤。侯卫东在大小餐馆里吃过各种菜式的鸡汤,却全没有这碗清炖鸡汤来得自然淳朴,举碗就一饮而尽。
家中很久没有来这种大肚汉了,郭教授、郭师母和郭兰都看着侯卫东吃饭。他吃得香,大家看着也香。
郭教授到底是闲不住的,放下筷子以后,道:“小侯,今天你来得正好,你是在乡镇工作过的,我有篇论文里面涉及乡镇的一些事情,到书房来给我说说。”
侯卫东见状,看了看郭兰。
郭兰知道父亲大辈子钻研学问,真要让他离开那张纹路尽现的书桌,也是一件残忍的事,便道:“爸,医生说要坚持走路,你吃了饭怎么又钻进书房里?”
郭教授道:“一会儿就好,就问几个小问题,好久都没有到农村去了,脱离现实了。唉,现在去一趟不方便。”
侯卫东道:“这容易,新管会有一半就是农村,什么时候想来看一看,新管会随时欢迎。”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跟着郭教授进了书房。
郭教授的书房是真的书房,三面书柜全是书,从颜色上来看,许多书已经有些年头了。书桌上有一个相框,是一家三口的照片,背景是在沙州学院的湖边,照片上,郭兰一袭白色长裙,一头长顺着肩头滑了下来,这张照片正是她大学毕业时所照。
侯卫东专心与郭教授探讨问题,并未注意到这张照片。
郭兰拿着药走进书房,她一眼就瞧见了书桌后面的相框,她正是穿着这身白色长裙在学院后门舞厅与侯卫东偶然相遇。那一晚上的事,她准备永远埋藏在心底,在把药递给郭教授的同时,顺手将照片拿了起来,假装拂拭灰尘,出门之际,把照片也带了出去。
谈完事,郭兰将侯卫东送到家门口,他们两家是隔墙邻居,送到家门口就等同于将侯卫东送到他的家门口。她对正在开门的侯卫东道:“我爸这个情况,我在沙州工作也不安心,早知如此,就不去沙州了。”
“别这样想,这事谁也预料不到。再说郭教授马上就要退休了,以后可以将二老接到沙州去。”侯卫东笑道,“沙州组织部是要害部门,好多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你千万别想着回来。”
“市委组织部的集资房刚刚分完,短期内买不到便宜房子了,现在沙州城区房价涨得飞快,地段稍好一些就上千了。组织部是听上去好听,待遇很一般,我每月也就几百块钱工资,买房子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现在只能住单身宿舍。”
郭师母正在客厅扫地,听到两人对话,插话道:“我想到沙州去买房子,即使不与兰兰住在一起,来往也方便一些。”她用手指了指书房方向,“兰兰他爸在学院住惯了,舍不得学院的湖水和图书馆,不愿意到沙州去。”
她拿着扫帚走到门口,又道:“别看兰兰爸是教授,比我还老封建,不愿意住在女婿家里。”
说到这里,郭兰脸一红,道:“妈,你乱说些什么?”
郭兰的婚事一直是郭师母的心病,她对侯卫东挺有好感,继续道:“我只有一个女儿,老了肯定要跟着兰兰过,还是准备在沙州买房子。听说你爱人在建委工作,能不能帮我留心打听合适的房子?”
侯卫东道:“这没有问题,新月楼就不错。”
郭师母道:“一辈子都是兰兰爸在拿主意,我好歹也要做一回主。”她谈兴甚浓,却被郭兰拉回家去。
侯卫东回到自己家中,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过了一会儿,隔壁便传来熟悉的钢琴曲子,他将电视音量调成静音,靠着沙上,细细品着好久没有听到的曲子。
由于父亲侯永贵的关系,侯卫东小时候在家里见得最多的就是警察叔叔,自从搬到沙州学院教授楼以后,他对书香之家产生了浓厚兴趣。虽然郭、侯两家人做邻居已有两年时间了,却并没有真正进行接触,最多就是在楼梯上打个招呼,今天这顿晚餐,侯卫东才算得上第一次真正进入了这个书香之家。
“以后有了孩子,要让他在书香中长大,这种生活也是一种境界。”这是侯卫东的第一个感想。
“书香门第也是生活在世俗中,必须得有经济作为支撑,否则柴米油盐会影响书香的质量。郭兰现在为了房子操心,如果有钱,她的选择就会增加很多种,可以在沙州买房,将郭教授接到沙州去。或者买一辆车,这样就可以自由来往于沙州和益杨,而不必受地域限制。”要获得高品位、高质量的生活,必须有经济作为支撑,这是侯卫东的第二个感想。
“感谢上青林石场,让我挖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有了这一桶金,官场生活就有了退路,人生也有了尊严。”侯卫东从内心深处对生活的慷慨赐予有着深深的谢意。
和往常一样,钢琴曲在10点结束了。侯卫东站在阳台上,湖面灯光摇晃着,远处音乐系仍有隐约的钢琴声从湖面传过来,这是侯卫东最喜欢的景致。每次在阳台上看着湖景,他的心情都会随着湖水的轻轻摇动而变得沉静。
当然,宁静只是暂时的,每天太阳从地平线上跃起的时候,侯卫东又恢复到了新管会主任的角色之中。
上午召开了中层干部会,对当前工作进行了布置。中层干部会结束,又将张劲、章湘渝和另一位来自开区的副主任袁海留了下来,扯了些繁杂事情,不知不觉就到了11点。
走出小会议室,侯卫东抬头就看到上青林党委书记粟明站在走廊之上,他快走几步,道:“粟书记,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粟明笑道:“我刚到,昨晚给你打了电话,你手机关机。”侯卫东解释道:“昨晚手机没有电,吃了饭才记起充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