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堤听了哈哈大笑,道:“卫东的辩证法学得好,看问题与众不同。”他望着曾昭强道:“昭强县长,你是行政一把手,具体的事情要多费心,不要总把担子压在卫东身上。”
这番话堂堂正正,没有任何问题,侯卫东深知黄子堤的性格,心里有些不是味道,暗道:“黄子堤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黄子堤回沙州以后,曾昭强就客气地向侯卫东请假,道:“今天晚上有财书记和几位常委要给我饯行,我想请几天假,把益杨工作交代以后,在下个星期一再正式过来上班。”
侯卫东道:“曾县长这一段时间酒宴不少,益杨同志要饯行,成津的同志要接风,你得注意身体,能少喝就少喝。”
侯卫东将黄子堤一行送到了成津边界,目送车队远走,就给蒋湘渝打了电话,道:“湘渝秘书长,晚上有空没有?今天朱小勇要过来请客,主客当然是你,我是作陪。”
朱小勇是何许人也,蒋湘渝不敢怠慢,忙把张副秘书长请到办公室,抱歉地道:“不好意思,今天晚上的聚会得改天了,来了几个朋友,我推托不得。”
张副秘书长推了推眼镜,道:“既然秘书长有安排,那就改天。”他笑眯眯地道:“办公室的同志们都盼着与秘书长联欢,下次定下日期以后,我们强烈建议秘书长暂时关掉手机,免得有人来打扰。”
在新月楼的水陆空找了一个安静的房间,侯卫东、蒋湘渝以及县委办主任谷云峰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四五十分钟。三人要了一壶好茶,轻松随意地聊天。
蒋湘渝生于成津长于成津,如今到了更高一级任职,却对成津保持着高度的关心:“前些天,胜宝集团董事局常务董事约见了朱书记,他向市里提了意见,抱怨成津对此事不重视。我担心朱书记会对成津留下不好的印象,一旦留下坏印象就很难转变,还有,刘市长喝了酒无意中说起,樊得财向市政府开口要免费一千亩土地,还提出了其他一些条件,具体我不太清楚,刘市长当着我的面骂了娘的。”
省计委副主任鲁军、《政经评论》移山,这两人都对胜宝集团的落户保持着相当的警惕。侯卫东对两人的说法并没有明确表示意见,可是潜意识已经受到了影响,他闻言一凛,皱眉道:“胜宝集团讨价还价的手段也太过了,一千亩免费土地,真是狮子大张口了!”
蒋湘渝见侯卫东变了脸色,忙道:“这事并非官方消息,并不一定准确。”
侯卫东摇头道:“沙州的事情,非官方消息往往是真实的,招商引资工作不能捡进篮子都是菜,一招不慎,会对成津政治和经济带来致命的影响。”
谷云峰当过镇委书记,知道基层的情况,此时忍不住道:“按人均一亩土地来算的话,一千亩土地涉及一千人的拆迁,县里承受的风险也太大了。”
侯卫东默想着黄子堤关于胜宝集团的建议,端着茶杯不说话。他很快就将情绪调整了过来,换了话题,道:“市委、市政府藏龙卧虎,很多人都与省里领导有些瓜葛,比如市政府老秘书长蒙厚石是有背景的人,他和省委副书记朱建国关系非同一般。”
侯卫东在当成津县委书记之前,先后当过祝焱和周昌全的秘书,对岭西逸闻杂事了解得挺多,而蒋湘渝一直在基层工作,论见多识广则比侯卫东稍逊,当侯卫东特意点出蒙厚石的关系时,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态,道:“难怪蒙秘书长的地位如此超然,他不当秘书长已有好长时间,刘兵市长还经常请他到办公室,我以前还纳闷此事,原来如此。”
两人聊得正尽兴,朱小勇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省政协常务副主席的公子刘明明。刘明明亲热地道:“卫东,你这小子闷头当起了县太爷,也不到岭西来参加我们的活动。”
侯卫东先与朱小勇握了手,再与刘明明握手,道:“这不是我的错,只怪刘总不肯抽时间召唤我。”他知道刘明明是炒地皮的空手道高手,在亲热中带着些警惕。
侯卫东、朱小勇等五人喝了酒,说话更加随便了。只是这帮人表面嘻嘻哈哈,其实城府颇深,他们可以从中南海谈到白宫,再由白宫吹到克里姆林宫,可是一谈到涉及自身的具体问题,个个就谨慎得紧,哪些话能说,哪些事能办,肚里都明白得紧。
但是,具体问题总是要谈,酒至酣处,朱小勇道:“成津旧城改造,新城建设,工程量挺大,明明老兄手下有一帮子技术尖子,在省城做了不少大楼盘,如今有意向二线、三线城市扩展,卫东书记能否支持?”
侯卫东以前硬顶了黄子堤,结果后患无穷,这次朱小勇为了刘明明的事情而开口,他处理起来就艺术得多,道:“我现在最担心成津本土施工队伍质量不高,刘总能够瞧上成津,这是成津的福气,成津人民举双手欢迎。具体的事,这里说不清楚,到时可以过来细谈。”
朱小勇见侯卫东爽快中亦留着些后手,微微一笑,岔过话题,开始谈风月,不再提起具体的事情。
蒋湘渝瞧了瞧侯卫东和谷云峰,对朱小勇和刘明明道:“我还有一事,不知两位老兄能否想到办法?按照沙州以前的惯例,县委办主任都要进常委,可是如今四个县的委办主任有三个未进常委,其他不管,谷主任是县委办老主任了,能否有活动的余地?”
关于谷云峰的常委职务,侯卫东曾经向朱民生作过单独汇报,但是至今没有回音。他曾经想过由朱小勇出面,考虑再三,还是没有在朱小勇面前开口,此时由蒋湘渝提起此事,正合了心意。
刘明明笑道:“朱民生为人过分谨慎,以前在组织部时就是这个样子,就如地主老财,把官帽当成自己的宝贝,总是舍不得丢出来。”
朱小勇哼了一声,道:“地主老财还有大方的,他应该算作葛朗台,把几顶帽子藏着掖着,不过最终还是得拿出来。谷主任各方面条件都符合,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应该不会太困难。”
他说得很平静,很自然,话语中带着自信。
侯卫东猛地想起上次的画面,那一次吴英在场,朱小勇总是沉默地跟在人群后面,而现在则很有些锋芒,暗道:“人还真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在朱小勇这位水利专家身上,其实也藏着很强的欲望。”
酒足饭饱,朱小勇抱拳道:“卫东书记,湘渝秘书长,我和明明还要回岭西,12点前还有活动,今天晚上就不玩了,改天请两位到岭西。朋友来了有美酒,还有美女,就看两位领导敢不敢下手。”说着,他朝侯卫东眨了眨眼睛。
侯卫东对他这个眼神是心知肚明,笑了笑,也抱了抱拳。
等到两位来自省城的公子哥儿离开了视线,蒋湘渝道:“侯书记,刚才我没有跟你商量就提起云峰的事情,你没有意见吧?”
侯卫东的目光仍然追随着两辆绝尘而去的小车,道:“云峰的事情我单独向朱民生汇报过,如果一个县委书记的正式建议还不如局外人的意见,这是多么悲哀的事!”他深知蒋湘渝性格圆滑有余刚性不足,但是甚少搞阴谋诡计,因此有些话也不避他。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渐渐适应了县委书记的角色,在县里是绝对权威,想说就说,也就少了很多顾忌。
事情过了六天,谷云峰任县委常委一事就有了着落,而吴海县县委办主任任林渡的常委职务仍然挂在空中。关于谷云峰之事,侯卫东做过多次汇报,他一时也不明白是谁起了关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