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乡长,我们是老关系,肯定不会打官腔。如今全国都在抗击‘非典’,纪律要求很严,市委为此专门下了文件。如果是在平常时期,这事就是小事一桩,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事就非常严重,卫生部长都被免职了。”
“我外甥女胆子小,听说在治‘非典’时死了护士,被吓住了。”高长江不停地叹气,道,“侯市长,我大姐在农村里,好不容易拖着娃儿读了卫校,我这外甥女才当妈妈,而且是双胞胎女儿,有些恐惧感,情有可原。现在一棒子把人打死了,总得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侯卫东道:“你的外甥女恰好就成了坏典型,如今县纪委的文件已经出来了,木已成舟,你来晚了。”
高长江听到侯卫东一口就回绝了自己的请求,着急地道:“老弟市长,我知道你最有办法,给我外甥女一条活路。”
侯卫东道:“你应该早点想办法,现在不可能更改。”
被明确拒绝以后,高长江感觉脸上挂不住了,可是想着大姐一家人的遭遇,尴尬地继续套交情,道:“老弟,我的外甥女就是你的外甥女,这事你无论如何也要帮忙,你现在是市长,这件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高长江是侯卫东进入仕途的老师,十年后再见面,侯卫东却觉得这个老师的心思在自己眼里如透明人一般。一方面,侯卫东离开青林山以后接触的都是沙州精英,一个赛一个精明;另一方面,高长江以前是精明的乡镇领导,退休以后成为退休老头,与社会也渐渐隔绝了。此消彼长,侯卫东确实在高长江面前游刃有余。
他说了几句为难的话,话锋一转,道:“如果是其他人,此事只能如此,可是老乡长出面,我还得想些办法。”
高长江闻听此言,知道事情又有了希望,道:“请市长老弟一定要想想办法。”
“老乡长,先不忙。我先了解情况,然后再说下一步的事情,你侄女是什么学历?”
“她是卫校毕业。”
“我有个主意,如今省里在办护士大专班,外甥女如果有兴趣就去读书,我可以给她报个名。毕业以后,她想回益杨也行,想留在沙州也可以,这个忙我肯定要帮。唯一不好的是要比现在少两年工龄,所以还得征求本人的意见。”
高长江拍着胸脯道:“不用征求,我做得了主。”
千恩万谢出了门,高长江在市政府对面的一个小茶楼里找到焦急的外甥女。听了舅舅的话,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舅舅,这是真的吗?”她的丈夫在沙州东城区教书,两人分居两地,走了不少路子都不能团圆,此时弄巧成拙,反而能读大专,又能到沙州医院工作,这完全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有了这个圆满的结果,高长江很有些意气昂扬,道:“当然是真的,侯卫东是沙州副市长,正儿八经的副厅级在职干部,办这些事情还不是小菜一碟。你出来以后就可以到沙州医院工作。”
他随后又开始讲起老故事,道:“侯卫东当初分到上青林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天天跟在我的后面,下村、修路、办石场,都是我指点他,没有我也就没有他的今天,我的事情他能不帮吗?不过,人熟归人熟,你还是要懂得起,逢年过节到侯叔叔家里走动走动,他不缺钱,关键是要看你是否有这个心。”
高长江外甥女只顾得高兴,虽然觉得此话有些吹牛的成分,也没有说出来。
对于高长江外甥女来说,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如果没有高长江这一层关系,或许她被开除后很难再重回体制,此时有了侯卫东的关系,她就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若按迷信的说法,这是高长江修来的善缘,让外甥女免除了苦难。
对于侯卫东来说,这是一件小得很的事情,祝焱夫人蒋玉新现在到了省卫生厅工作,正好管着这一摊子事情,让她出面说句话,读个大专,在医院找个工作不算太难的事。
侯卫东灵机一动办了这件事情,心里也高兴,随即又觉得此类事情很麻烦:“我生于沙州长于沙州,工作又在沙州,各种各样的关系多得很,以后要心硬一些,否则永远都会陷入这些人情中,坏了基本规则,人为制造不公平。”
应对检查组的小伎俩
4月23日,“非典”终于以一种特别平常的方式走进了沙州。
22日中午,沙州市第一医院接收了两名马姓姐弟的烧病人,现为疑似“非典”。
此消息最先传到市卫生局。这一个月来,许庆蓉局长忙前忙后,花了不少钱,做了不少事,就是为了准备应付这一刻的到来。“非典”真的来临之时,她心情格外沉重,拿着电话的时候,手不停地抖动。她将两只手握在一起,以为这样就能控制抖动,结果,两只手开始一起抖动。
“侯市长……”说了这三个字,她哽咽起来。
此时哽咽胜有声,侯卫东明白生了什么事,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就让它来,具体情况如何?”
了解了基本情况,侯卫东镇定自若地道:“既然是疑似,就是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我们先要做的事情是确诊。”他听到话筒里传来的隐约抽泣声,安慰道:“许局长,‘非典’不相信眼泪,下次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别哭了,赶紧联系省卫生厅,请专家过来会诊。”
侯卫东冷静的态度感染了许庆蓉,她擦掉眼泪以后,努力让自己重新进入工作状态,打电话向省防非办作了汇报。
疑似病人出现在沙州市第一医院,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市委、市政府大楼,几乎所有房屋都亮着灯光,一辆又一辆小车开了过来,停在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