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头:“我们大有机会。”
静官小舞一笑:“是啊,张先生也这么说,大有机会。按他的计划,鸿门宴前刺杀敌酋后,就带领全部人出北水门,渡小清河,迂回向西,到长清去。可是,我刚刚占卜了一卦,却是‘陌上人独立、百年雁单飞’之相。你说,哪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等我劝解,她转身向湖上一指。
岸边多垂柳,大树斜长,柳枝垂入湖中,在距离岸边五米远的地方天然围成了一个两米见方的空阔水面。枝条将湖上的浪头挡在外面,这块水面平静无比,像是一块平铺的“黑板”。
现在,这“黑板”上就写着九个大大的“死”字。
“九宫死符。”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你果然见多识广,连‘九宫死符’都知道。这可是奇术中极偏僻的知识,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它的含义。”静官小舞说。
我从古籍中看到过“九宫死符”,九个“死”字,分别代表九个人。
这种天然符咒出现,必定就有九个大人物同时丧命。
“呵呵,今天必须死九个人?我相信,城中日寇守军一定能凑齐这九个人……”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变得真实一点,但却没有奏效。
我当然知道,“九宫死符”昭示的九个死人不一定全指敌人,而是指所有在场之人,甚至包括我在内。
“你笑了,我的心更冷了。”静官小舞说。
她脸上没有笑,只有无尽的悲哀,仿佛已经看到了铁公祠内诸人的末日。
“何必如此悲观?最后一刀落下,才知谁生谁死,不是吗?”我努力辩解。
“‘九宫死符’,九个人——你知道吗?今日的鸿门宴,张先生只请了敌酋三人,其余六人,必定是应在我方头上。你和我,或许也在七中了。”她说。
我欲辩无言,找不到任何理由对这“九宫死符”做出能够宽她心的解释。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毫无价值。”她又说,“你知道吗?我站在这里,心里却只想着五龙潭下生的事。”
我微微一惊,立刻问:“五龙潭下有什么事?”
她轻轻弹了弹指甲,裹紧了身上的白衣。
“请告诉我,五龙潭下到底有什么事?”我再次追问。
最近围绕“鲛人之主”生了很多怪事,而“五龙潭下有水道直通东海”又是老济南坊间最盛的传闻,此刻又听到静官小舞提及五龙潭下有事——三方面结合,我一下子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我要长生。”静官小舞答非所问。
“如何长生?”我按捺住急躁的心情,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昔日在马嵬坡,有人留下‘不见玉颜空死处’之句。今日的五龙潭,我必须长生,保留真正的玄机。这一次,做人,我失败了,但做事,我却无比成功。”她又说,再次答非所问。
我思索了至少一分钟,才缓缓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一战你只能独活,是不是?”
张全中布下鸿门宴牵制敌寇主力,静官小舞创造条件,于混战中独活,然后获得永生,从而承担起更重要的使命。
我们是奇术师,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必须做最理智的选择。
独活,将被后人骂为“逃兵、孬种”,但如果为了另外一个伟大使命而独活,则这些凡人百姓的诟病又算得了什么呢?
马嵬坡一劫,帝王失去宠爱,酿成千古大憾,所以后人白居易才有《长恨歌》这样的名篇问世,在唐诗历史上重塑高峰,与诗仙李太白、诗圣杜甫并驾齐驱。
静官小舞提及马嵬坡,不得不让我有种不祥的警兆。
水面上那九个“死”字一直都在,每一笔画都令人怵目惊心。
九个字,九条命,这就是“九宫死符”的唯一法则。
“你得帮我。”她说。
“好,怎么帮?”我点点头。
“鸿门宴临近尾声时,杀开一条血路,送我去五龙潭。”她回答。
“好。”我再次点头,没有任何迟疑。
“杀鬼子”是每一个济南男人的梦想,能在这里亲手杀敌而不是在2016年纸上谈兵,是我的荣幸。
“敌酋赴宴,必定有汽车或战马,到时候,刺杀看车马的小兵,由湖东岸向南,而后转折向西,直奔五龙潭。到了潭边,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要阻挡,以免贻误战机。”她轻声叮嘱。
我眉头一皱,又听出了一些端倪。
五龙潭是一汪深水,我们快马奔到潭边,接下来难不成她会纵身投潭?
“我——也许我不该问,到了那时候,如果你投水寻死,我也不得阻拦吗?”我迟疑了一下,为了保险起见,仍然出声询问。
“对,正是。”静官小舞淡然回答。
我苦笑一声:“这样的话,你始终没能逃过‘九宫死符’之杀。我不明白,死于大明湖和死于五龙潭,究竟有何区别?”
一夜不眠,连遭数战,我的头脑有些木胀,问的问题也过于浅白,惹得静官小舞遮着嘴浅笑。
“我哪里说错了吗?”我脸红了。
她摇头:“没说错,但我们是奇术师,奇术师行事,要的是一个‘奇’字,如果事事都遵循传统常理,那么还有什么奇巧变化可言呢?你只按我吩咐去做就好,多余的事,不必管。当然,你想管,恐怕也分身乏术,毕竟今天你要做的事太多了。”
我再次望着那“九宫死符”,不由得为张全中的生死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