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顾天澜座下的将士,一般而言,有两个下场。一则与顾天澜一起,葬身于天青镇,转眼英雄成枯骨。另一则忠心于顾天澜,觉得顾天澜的死有内情,一直替顾天澜辩驳,于李邺谨则各种看不顺眼,于是被归入虎狼营。
所谓虎狼军,名字听着霸气,实则在李邺谨治下地位最低。无战时干着最苦累的活,有战时则充当敢死队。
虎狼营刚成立的时候,里面有数万人,如今只剩五千人。其余的人,要么死了,要么逃了。
这剩下的五千人,与其说效忠于李邺谨,不如说效忠于顾天澜。他们若是真的逃了,那就真得再无人替顾家军说半句话了。他们用最后的气节证明顾家军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护送军粮?陛下根本不信任我们,又如何会将这样的活交给我们呢?”云曜狐疑道。
云曜乃是虎狼军的领将,他是顾天澜的庶出表弟,他一直将顾天澜当做亲姐姐一般。顾天澜的死讯传来的时候,云曜许久未缓过来,将自己关在家中整整三日,才重新走出来。
两年前,云曜方才十六,已经初显将才,加之得顾天澜信赖,前途不可限量。他一个庶出的孩子,在家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顾天澜死了,云曜并非走路绝境。当日,许多将领看中云曜的才华,本欲收为已用。但是云曜固执地称自己为顾家军。因此,也就成为了李邺谨的眼中钉。
李邺谨给云曜派了几次危险的任务,没想到这小子命硬的狠,几次都化险为夷。
十八岁的男子,脸庞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穿着粗布麻衣,纤瘦地如竹竿一般,一点也看不出两年前那个少年公子的半点风采了。
以前,有顾天澜护着,他便是个青葱少年,不识那些人心阴谋。
如今,没了顾天澜,他看尽人间百态,也渐渐有了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云将军,我也觉得有问题。”林喜道。林喜是云曜的心腹,两人关系要好。
云曜皱着眉,没想出个所以然。
此时,一人走了过来,与云曜并肩的时候,停下了脚步,露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云曜,恭喜了啊,你做孙子做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得陛下重用了啊。”
嘲讽他的正是李邺谨的亲信,原本负责押送军粮的人。
云曜早已习惯了这些冷嘲热讽,面不改色道:“那得多谢王统领将这个机会让给我。”
“哟哟,你还当真了!云曜,别以为这是什么好事。你知道等着你们的是什么吗?是……”那人突然凑近云曜,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却又买了个关子,‘哈哈’大笑地离开了。
云曜转头,定定地看了那人的背影一会儿,手下意思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云曜翻身上马,带着虎狼军五千战士,接替了原来押送军粮的王统领的位置。
他们要押送的军粮整整二十车,都用黑色的布盖住。军粮押送紧急,所以虎狼军几乎没有任何停歇,便押送着军粮继续前行了。
“云将军,看那王八蛋刚刚的表情,看来这次是个转机。陛下对我们或许真的有改观了。”林喜纵马到云曜的身旁,笑着道。
云曜笑了一声,眼中的阴郁并未散开,继续前行着。
林喜却十分兴奋,他觉得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们虎狼军终于要正名了!
“云将军,我回去打听打听。”林喜说着,又兴奋地纵马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他们押送军粮,行军速度很慢。林喜再来几个来回都赶得上他们。
他们继续前行了半日,在路上稍作歇息。
云曜手中拿着长枪,坐在草丛里。上半日还十分乐观的林喜,再来到云曜面前时,已经是忧心忡忡,魂不守舍。
“云将军,我刚去打听了,这押送军粮可不是什么好事。说是押送军粮,实际上是让我们去……”
“死。”云曜接下了他的话。
林喜错愕地看着他。
“将军,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知道等着你们的是什么吗?是……
是死。
他从那个姓王的眼里看到了答案。
“云将军,此去再往前十里处有一处地势险要,只有一条路,介于两座险峰之间。公孙奕很可能有人设下埋伏,想要劫粮。若是劫粮不成,他们就会烧了军粮。”林喜道。
“已经不是军粮了。”云曜道。
林喜更加惊奇了:“那其实是倒了油的棉布,遇火即燃。将军您是怎么知道的?”
“车辙印。”云曜道。
若真是满车的粮食,车辙印就不该这般浅。
若非时机不对,林喜真想对他家竖大拇指。这聪明劲,也真是绝了。
“李邺谨太狠了,待火烧了起来,两旁是山谷,火势迅速蔓延,可谓是死亡山谷。他是想我们跟敌人死在一起呢!”林喜道,“将军,如今为时未晚,我们扔下这些东西逃吧。我们干嘛要为了李邺谨送命?”
云曜摇了摇头:“逃?逃了就背上逃兵的罪名了。”
林喜愣了一下,狠狠地啐了一口:“将军说得对,如今还留下来的人,就是不想做逃兵的人!但是,为李邺谨送命,也太不值当了!”
“我们不是为了李邺谨送命,而是为了顾家军。”云曜道。
“是啊,为了顾家军,为了天澜将军。这日子他娘的我也受够了,待到了阴间,继续做天澜将军的下属!再说,拉几个公孙奕的人做垫背的,也算给天澜将军报了一些仇了。”林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