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幼小的她,是那么的纯真善良。虽集万宠于一身,却是毫无架子地友善可亲。她就像明朗骄阳,是他黑暗岁月里,唯一的一缕阳光。而他……却如见不得日光的皑皑白雪,自卑又敏感,总喜欢掩藏在一副冰冷的躯壳之下,一举一动都谨言慎行,小心翼翼。生怕被阳光灼伤他冰冷的躯壳,露出脆弱的自己。他不喜与她接近,唯恐避之不及。
可那段折损尊严为质子的岁月,却是他生平最轻松的一段光阴。不用钩心斗角,尔虞我诈,不用忧心讨得父皇喜爱博得一席立足之地,亦不用忍受皇子之间的排挤打压,终日郁郁。可风景如画的南耀,终究是敌国,不是他的家乡,不是他出生的故里。
他,终究要回到自己的国度,回到自己的家园。
“轩辕长倾,本公主很向往,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你说,那样的公子,是不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儿郎?为何,你总是淡漠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小小的夏侯云歌,总喜欢仰着头问他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
“轩辕长倾,你替做策论的文章,将来我就嫁你做皇夫。你治国统御天下,我为你红袖添香,抚琴烹茶。”她时常拖着圆润的脸蛋,小手指在脸颊上轻轻敲打。“本公主实在不喜欢枯燥乏味的治国纲要,我喜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才是女儿家应该做的事。”
轩辕长倾的兵家策略、治国纲要都是从夏侯云歌那里偷学而来。直至后来,他的雄韬伟略难以遮掩,被南耀皇帝察觉,即便珍惜他的才华,亦被忌惮为敌。
后来,夏侯云歌也变了。
再不与他亲善,时常口出傲言,他也只当那是一个孩子,不以为意。直至后来,他被下毒,挑断手筋推下悬崖……
猛然之间,轩辕长倾的手狠狠抓握成拳,骨节咯咯作响。
她要夺他性命,如此大仇,岂能善罢甘休!
夏侯云歌,夏侯云歌,夏侯云歌……
他在心里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提醒心底的恨意一寸寸覆盖尘封他的心。
夜色已经深浓,更漏声一滴一滴听得格外真切。
他转身回到夏侯云歌的房里,柳依依已下去休息,房内只剩下夏侯云歌一人。他走到她床边,望着还在昏迷中她,脸色苍白而憔悴,却比之前有了些许红晕。
想来,她已无大碍了。
轩辕长倾抓紧袖中的一个香囊,浮躁的面容愈显黑沉。目光落在夏侯云歌苍白干涸的唇瓣上,脑海中猛然浮现大海中他吻上她的唇瓣,她柔软粉唇的甜美滋味。他轻轻覆上唇瓣,还未痊愈的咬痕。
“夏侯云歌,你为何变得这么狠毒。”轩辕长倾漆黑的眸子愈加浓郁,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夏侯云歌干裂的唇瓣,粗造的触感竟另他心底生气脉脉怜意。
高贵的她,沦落至此,确实可怜。
可这些,何尝不是她咎由自取!
他手指弯曲,勾起夏侯云歌几日来愈显尖小的下巴,他声音冰冷,“夏侯云歌,只怕你早已忘了西洲曲,忘了你儿时说过的话。既已忘了,就要忘的彻底。”
轩辕长倾将香囊放在夏侯云歌枕畔,那香囊味道馥郁浓沉。
“夏侯云歌,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他声音极轻极低,却字字冰寒。擦过夏侯云歌眼角还未干涸的泪痕,一丝怅惘浮上心头,低喃一叹,“你若还如年幼时般纯真该多好。”
次日,夏侯云歌还没有苏醒,脸色却稍有好转。
柳依依天还未亮便起床准备药材,命人悉心煎成药汁。她整理好衣裙上的褶皱,推门进来。浸湿毛巾,为夏侯云歌轻轻擦洗脸颊和双手。
忽然,柳依依眉心一紧,她嗅到一股奇异的芬芳。顺着香味寻去,在夏侯云歌的枕畔现一个香囊。她拿起来端视一会,放在鼻下细细辨别。
“是麝香!”柳依依一惊。
麝香虽是药材,可以活血祛瘀,可如此浓郁的麝香,放在女子枕畔,是要……柳依依不敢想,也无法深究清楚放下这个香囊之人所存之歹心。看眼门外,见无人现,便将香囊放入袖中。
王妃现在身负重伤,多处伤口,正用止血促愈合之药物。用活血祛瘀的麝香在枕畔,会加重伤口流血致使愈合缓慢。如今王妃吃食,无不是清淡米汤,连一丁点有活血功效的东西甚至是气味都不敢涉及。
况且,浓郁的麝香还会致使女子小产不孕。
柳依依一天都忐忑难安,伺候夏侯云歌之人皆是轩辕长倾挑选,不该有人胆敢陷害夏侯云歌。想要将此事告知轩辕长倾,又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风波。思来想去,她便将此事压了下来,秘密将香囊丢入火灶烧成灰烬。
又下了一天的暴雨,夜里虽然转晴,临海小镇显得格外清凉。
“水……水……”断断续续的声音,沙哑低弱,轻飘飘从寂静的房间传来。
“兰,好像王妃醒了。”梅守在门口,向屋内听了听。
“恩?”兰推开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