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良久的沉默。
窗外夕阳彻底淹没在一片飞花落叶中,天色黑了下来。
没有人敢进来掌灯,房间内一片昏暗。
柳依依似是哭的累了,终于没了声音。她忽然抡起手,就砸向自己的腹部。
夏侯云歌一个箭步向前,一把握住柳依依的手。她沙哑着嗓音,哭声说,“好脏!真的好脏!这是个孽种……”
夏侯云歌的喉口犹如堵着一块棉花,难以出声音。
“这是个耻辱啊,我一辈子都抹不掉的耻辱。”柳依依绵软的身体,没有丝毫力气瘫在床上。
夏侯云歌更紧握住柳依依的手,挣扎许久,紧涩的喉口终于挤出生硬的字眼。
“抱歉。”
柳依依的哭声猛然一顿,讷讷地看着夏侯云歌。她没想到,如夏侯云歌般冷情倔强的人,会说出这样的,确实让人震惊。连刚到门口,想要举步进来的轩辕长倾,都惊在门口。
柳依依苦涩一笑,“又怨不得王妃,何须与我道歉呢。”
夏侯云歌垂下眼眸,再难说出一个字。
在柳依依面前,她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好渺小,好渺小。
如柳依依那样,温柔大方又善解人意的女子,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喜欢。而她就是一个暗夜里的幽魂,浑身充满阴暗的疮痍。
柳依依撑起虚弱的身体,直直望着夏侯云歌,“王妃,在你喝下堕胎药的时候,你又是怎样想的呢?”
夏侯云歌缄默无声,心口犹如被针锋刺穿。
“我没有王妃的勇气,我一直犹豫到现在的月份,还做不了决定。”柳依依呜呜哭着,让人心酸。似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哭得声音断断续续。
“我在我现怀孕时,我就一手堕胎药,一手安胎药,左右举棋不定。”
柳依依望着自己的双手,继续哭声说,“在我劝长倾的时候,我可以说,孩子无辜,那是一条生命。可当事情轮到自己头上时,我才现,有些事并没有说的那样简单,说和做永远都是两回事。我到底要怎么办?王妃说,三个月的孩子有手有脚,犹如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我的心好疼,我不想那么残忍,可是……”
柳依依的声音哽住,只剩下沙哑的哭声,声声催心。
“知道这个秘密被长倾知道,我又有何脸面面对他?我早已不干净了,却还装出一副圣洁无尘的样子出现在你们面前,我好难过……我再也不是那个干净的女子了。我如何还配得上,贞德二字。我早已被玷污了啊……”
“不是那样的依依。”夏侯云歌终于打断柳依依。“你没有错,错不在你。是我的错,若我那日帮了你,就不会有今日的事。”
夏侯云歌紧紧抓住柳依依的手,迫使她从悲痛中挣脱。
柳依依摇了摇头,哑声喃语,“我命运如此。王妃又何须自责。这便是女子的悲哀吧。我甚至想,若有来世我一定不再做女子。”
“依依……”夏侯云歌沉痛地闭上眼。“你……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
柳依依的身体猛然绷紧,苍白无色的脸上泛起彻骨的痛色与挣扎。干涩的双眼,再度噙满晶莹水雾。
“要?留下这个耻辱?”柳依依苦声呢喃。
“我不会劝人。但只想跟你说一句话,这个孩子是你自己的,你要想好。莫做后悔之事,如我一般,被梦魇折磨。”夏侯云歌道。
“我自己的?”柳依依似被触动心灵,抬着通红的眼睛,期盼地望着夏侯云歌。
夏侯云歌抓起柳依依的手,放在柳依依的腹部,“你想,在这里面,有一个小生命,自此与你相依为命。这是你的孩子,你身上的肉,你真的舍得舍弃他不要他?”
这样的话,夏侯云歌经常对自己说,安慰自己,千万不要再动打掉腹中胎儿的念头。他们要相依为命,一生一世,互不离弃。
柳依依一脸茫然,“我不知道。”
“被父母舍弃的滋味,你可懂得?”夏侯云歌继续问。
柳依依摇摇头,“我从小就是孤儿无父无母,从不知爹娘样子,是在深山的庵堂里长大。”
夏侯云歌抬手擦去柳依依脸颊上的泪痕,“那种滋味真真难受,被最亲最爱的人抛弃。”
夏侯云歌说的那样认真,那样诚恳,柳依依却摇头质疑,“天下皆知,南耀先皇对王妃爱入骨血,视为至宝,王妃又岂会懂得这种滋味呢!”
夏侯云歌叹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后悔就好。”
这是她唯一能劝柳依依的话了。那种彼此惺惺相惜之感,大抵是彼此遭遇相同,都是怀上不喜欢之人的孩子,同样纠结打掉腹中孩子。幸好老天待她不薄,还给她留了一个孩子,才不至追悔莫及。
“依依,不是所有人都幸运,你要考虑清楚。”
柳依依深深望着夏侯云歌,通红的眸子中,浮现欣慰之色,“王妃今日能劝我这些话,我很开心。”
夏侯云歌浅浅一笑,点了点心口,“我曾经帮过我的,我都记在心里。”
是柳依依打翻了轩辕长倾送来混有红花的药,也是柳依依悄悄为她熬制安胎药。若不是喝了魏荆一个月的安胎药,也不会知道,自己曾经腰酸腹痛缓解是吃了柳依依配置的安胎药。
这份情,岂能视而不见呢。
柳依依忽然扑到夏侯云歌怀中,哭得双肩颤颤,声嘶力竭。
只怕柳依依这一生,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却在这一刻,就是想将心里所有的委屈与幽怨,通通泄出来。
夏侯云歌轻轻拍着柳依依的背,想要想要安慰她,已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