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我仍旧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不过她的话却引了我的思考。
如果那个时候郑棠就觉自己坏了身孕,为何不当即透露呢?反而等宛清小产之后,赶上我的寿辰昭告天下?
“你也觉得不对,是么?”宛清看了我一眼,转眼又看着殿中青纱蔓珠华的帷幔,咬牙切齿道:“我曾一直以为她仅仅是宠妃而已,可没想到她的心机竟然如此深沉!”
“倘若我与她同时被觉身孕,那么我势必会分掉她的宠爱。如若在我的孩子没了之后,那陛下必会对她的孩子格外看重,而且陛下与她一直情深……”
宛清的眉心一蹙,似是极为痛楚:“如此,她的地位已经无人可以撼动了。”
我大吃一惊,宛清何时也会这般深思熟虑了?二则,听她娓娓道来,郑棠的所作所为突然让我深深地后怕。
宛清是去年进宫的秀女里面最为得宠的,也是头一个怀有身孕的,乔序对她另眼相看,甚至直呼她的小名“清儿”,也难怪郑棠会忌惮。
可是,她腹中的孩子何其无辜!
不知何时,宛清已然转过头来看着我了。她脸上的笑容极为僵硬,只道:“其实,我一直怀疑是她害了我的孩子。”
她的眼泪跟着淌了下来,声音却格外平静:“我与你亲如姐妹,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我只是才人,即便诞下皇子,循例也只能晋为正五品美人。而美人无权养育皇子,所以这个孩子自然会在太后的主持下过继给你。”
“一旦你有了皇子,废后就不容易了。”
“不过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她哑然失笑,泪眼婆娑,“素素,忌惮你的人这么多,我的遭遇,只是她们对付你的开始。”
我彻底僵住了,完全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宛清分析得如此透彻,又让我不得不相信——她们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我,宛清只是一枚棋子。
郑棠以前是乔序的王妃,我也曾在刚刚登上后位不久时听说,北燕朝并无外族女子封后的先例,所以太后才会主张乔序娶我,而把郑棠封为夫人。
倘若我被废后,那么乔序一定力主郑棠为后。然而,祁抒意家族手握重兵,是乔序登基的一大功臣,太后又素来不喜欢郑棠,那时的斗争牵绊则会……
我不敢再想下去,一股深深的恐惧感如潮汐般将我裹挟,原来这些都是我无法避开的。
“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了,”宛清再次开口,全然没有注意到我已经怔住,“既然能捡回一条性命,我就一定要找出杀害我腹中孩儿的真凶!将她千刀万剐!”
“素素,”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其实你也变了很多。”
我变了很多么?
好像是的。我好像真的不如从前快乐了,也不似从前天真了。现在的我也会因为一些问题引思考,最后被自己的想法震住。
是这儿太可怕,还是我太单纯?
“你一向饱读诗书,应该知道自古以来的废后都是什么下场。”
我自然知道,她们或打入冷宫废为庶人,或因子嗣谋反而牵连丧生,只有汉光武帝刘秀的废后郭圣通能够在封地安享晚年。
可我不是郭圣通。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宛清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所以,你我更要紧紧依靠,再不能让人算计了去。”
“哐啷——”
门外突然传来落锁的声音,芙蕖眉心一颤,警惕地大喊一句:“谁在外面?!”
我和宛清也即刻紧张起来,忍不住左看右看。
芙蕖快速跑到门边,用力拉这门阀,殿门却纹丝不动。
“不好了!殿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我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却听见房顶出炸裂一般的爆响声,砖瓦顿时裂开了豁口,桐油从房顶渗入殿中,伴随着火石一起几乎是落到哪儿就烧到哪儿。
“走水了!走水了!”
芙蕖一边朝门外大喊着,一边向我与宛清跑来:“殿下,小主,外面的人估计都被支走了,咱们得想办法出去!”
她虽然恐惧,却丝毫看不出慌乱,忙问道:“小主,殿中可有利器?”
“利器?”宛清左右看了看,惶急道:“只有一把剪子,别的再没有了!”
一颗火石突然落到了我与宛清脚边,滚烫的琉璃瓦片也跟着掉了下来,眼看就要落在我头上时,芙蕖突然扑过来将我护在身下。
“殿下小心!”
我躲过了一劫,抬眉却见芙蕖牙根一颤,单薄的后背已然被滚烫的砖瓦烙下了又深又肿的痕迹。
“奴婢没事,”她见我噙着泪花,赶忙起身掩了过去,“快走!”
殿中的帷幔越烧越旺,滚滚黑烟模糊了我们的视线。芙蕖拉着我们一边躲避坠落的火石,一边朝殿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