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尼见过殿下。”
她双手合十,躬身向我行礼。我向芙蕖示意,芙蕖很快便道:“殿下懿旨,太宁师太免礼。”
“贫尼知道殿下会来,已经恭候多时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寒舍鄙陋,还望殿下不嫌,您请进。”
咦?她怎么知道我要来找她?莫非她是神仙不成?算得出来?
我奇怪地看着她,脚却不由自主地跨了进去。芙蕖也跟了进来,却被站在原地不动的太宁伸手拦住了。
“这位姑娘就不用进来了,贫尼的寒舍只对有缘人开放。”
纵使芙蕖一贯训练有素,脸色也禁不住一沉,道:“师太见谅,芙蕖是殿下的贴身侍女,不能离开殿下半步。”
太宁的手依旧没有放下,语气却柔和了许多,道:“贫尼自然理解芙蕖姑娘的忠心。不如这样,贫尼不关门,姑娘就站在门口看着,倘若有什么情,况你也可以第一时间进来,如何?”
芙蕖通透的双眼一转,即刻向我投来征询的目光。我朝她点点头,太宁这番话说得中肯,想必她心底也已经同意了。
得到我的肯之后,芙蕖应了声“是”,一步退到了门槛外面。
太宁这才转身带我走进屋内,我们在一方酸梨木黑漆矮脚桌案前盘腿坐下。我面对着芙蕖的方向,朝她投递一个宽慰的微笑。太宁坐在我对面,只是静静地望着我一言不。
她的脸又和玲珑的脸交织在一起,我有些惧怖地拉过她的手,写道:“你有姐妹吗?”
她低下眉头,兀自为面前的土陶茶杯中斟满了茶水,道:“贫尼自小父母双亡,确有妹妹一人,不过已经在逃难时死掉了。后来贫尼来到洛阳,被法华寺的慧安师太收留,于是潜心修佛,再不过问世事。”
我不禁感到一阵哀戚,原来她也是个可怜人。
我又写道:“那你为什么还留着头?”
她的唇畔抿起一丝笑意:“我师傅在收留我时说我俗根未断,特意要我带修行。”
我默默地将手收了回去,颤颤地举起左手在自己眉心划了一条横线。她一眼便明白了我的意思,不紧不慢道:“这是贫尼为救师傅时被大火烧伤的,无奈师傅也没救回来,却留了一道可憎的疤痕。”
她说得如此轻松,仿佛在对我讲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好在慧能师公慈悲为怀,让我在护国寺有了一个栖身之所。我不愿做一个骗吃骗喝之徒,于是就为寺里各位师兄采买日用品以做报答。”
采买日用品?也就是说她可以出去了?
“玄封没有告诉你么?今日就不必去了,等明日再去。”
明日再去!也就是说天一亮她就可以去了!
我望着她,竟不觉得她的脸是那样可怖了,反而有种没由来的亲切。我又一把拉过她的手写道:“那你明日是不是要出寺庙到集市里去?”
她答了一声“是”,并没有多问。
我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有问东问西。我继续写道:“我想请你帮我带一点巴豆回来,别念出声,最好要粉末状的。”
她有些愕然地望着我,随即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殿下快回寝殿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祈福呢。”
我也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起身拍了拍裙子就向芙蕖走过去。芙蕖见我没坐一会儿就来了,也不多问,只是伸手过来扶着我,温声道:“殿下走吧。”
太宁跟了过来,站在门口躬身道:“贫尼恭送殿下。”
我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在一瞬间恍惚的时候,甚至把她看成了玲珑。我赶紧回过头去,搭着芙蕖的手快步走开了。
“殿下,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放慢了脚步,转头看了芙蕖一眼,什么时候她也这么磨磨唧唧了?饶是心底这样想着,我也不忍心怪罪于她,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奴婢觉得,这个太宁师太有些奇怪。”
奇怪?你指的什么?
我默许她继续说下去,芙蕖道:“也不知为何,奴婢总觉得殿下还是离她远一点为好。”
唉——
我还以为芙蕖要说什么呢,没想到就只有这么一句。不过看着她担忧的眼神,我的心底突然像针扎一样疼。我让太宁给我买巴豆是为了……芙蕖啊芙蕖,千万别怪我狠心,巴豆不会要人命的,只会让你们离开我片刻而已。
“殿下恕罪,奴婢多言了。”
见我一直看着她,她不禁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
我心底的愧疚之情更甚,连忙握住她的手,用我温热的掌心告诉她没事。芙蕖仿佛也感到了我传递出来的温暖,不由抬起头来望着我:“奴婢谢殿下宽宥。”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寝殿前,芙蕖先为我推开了殿门,月光拉长我俩的身影一前一后。我回头望了一眼穹顶之上那轮满月,转身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