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被她看出心事,于是轻轻摇了摇头。
宛清笑着伏在我肩头,轻吐兰气:“咱们殿下的千金凤体可是纯金打造的,怎会这么容易就着凉?”
众人被她逗得忍俊不禁,连平时不太玩笑的朱蓉儿也忍不住执扇笑道:“婕妤小主,话虽如此,可这雨势太大,万一殿下真的因此着凉,可怎生是好?”
她这么一说,芙蕖不免有些着急:“殿下,要不奴婢现在就宣太医吧,您的凤体要紧。”
说完,她转身欲走,我赶忙抓住她的手,在她掌心飞速写道:“不着急不着急,等这雨势变小了再去不迟,本宫哪就这么金贵了?”
朱蓉儿见了我的动作,细长的眉毛轻轻一蹙,忧心忡忡道:“可是殿下,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呢。”
柳含烟拍拍她瘦弱的肩膀,柔声宽慰:“就算不停又能怎样?咱们就陪殿下和婕妤小主在这亭子里看雨,不也一样很好么?”
宛清抖抖衣袖上粼粼光的水珠,嫣然微笑:“平日里很少与柳姐姐接触,今日有缘遇见,这才觉姐姐真真是个爽快人。倘若姐姐是男儿身,只怕早就征战四方,战功赫赫了。”
“嫔妾倒真希望自己是个男儿,”柳含烟笑着摊开双手,动作也如男子一般豪迈,竟与她灵动活泼的气质相得益彰,“这样嫔妾就不必困在这四方宫墙以内,对自己的同性口诛笔伐,而是将这番豪情付诸天地之间,扬名立威,最后抱得美人归。”
她希望自己是个男儿?
我静静望着眼前这位颇有巾帼之风的柳美人。说她是美人,其实在乔序所有妃嫔中,她只能算中等之姿,长相看起来中规中矩,鼻子眼睛都没有出挑的地方,只有一双眉毛锋利如刀,为她平添几分英气。相比之下,她身旁的朱蓉儿就貌美许多,一双清水眼,细长柳叶眉,樱桃小口点在那张鹅蛋脸上,恰如水墨画中点睛之笔,再加上她素来体弱多病,一颦一笑更有弱柳扶风之态。倘若我是乔序,也许会更喜欢朱蓉儿一点。
“扬名立威,再抱得美人归?”宛清半掩丹唇,盈盈微笑,“姐姐这想法还真真是新奇,妹妹刚才说的不过是一句玩笑话,难道姐姐不想承宠于陛下,为自己家族带来荣光么?”
“实不相瞒,嫔妾曾经想过,”柳含烟伸手捋平鬓边的碎,淡淡笑道,“虽然此刻殿下当前,但嫔妾还是想说,陛下心尖上的人究竟是谁,其实咱们都心知肚明,就算陛下能宠咱们,也做不到真正地爱咱们,”她转眼望着亭外朦胧的雨帘,用极其平淡的口吻叹道:“与其如此,还不如不承宠,一辈子在宫中孤独终老罢了。”
我怔住了,身为一名天子妃嫔,柳含烟竟有这样的觉悟与勇气!她要的是乔序的爱不是他的宠,或许在她心底,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而是一个真正值得他深爱的女人。
世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于她而言,则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就连我都做不到这样决绝。
在没有爱上乔序之前,我曾坚守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信条,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心底的防线逐渐被他浓烈的爱意瓦解,以至于我明知道他还爱着郑棠,也要奋不顾身地跳下爱的火坑,与别人“分享”我的丈夫。
我突然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天子之爱何其奢侈,好在我和乔序的爱是奔着共同的政治目标去的,我们是天下的帝后,先明白的是我们对天下的责任,不然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沉默良久如斯,只余亭外哗啦哗啦的雨声在四周回响。
朱蓉儿怯怯地望了我一眼,轻轻拉了拉柳含烟的衣角,道:“姐姐,你仿佛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