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额尖一径冒出冷汗,她颤颤抖索着自己微微白的嘴唇,在掌心迅速写道:“回殿下的话,是奴婢年龄大了,忙活一整天身子吃不消,反倒让殿下担心,还请殿下恕罪。”
见她诚惶诚恐的模样,我不禁愈心疼,脑海中灵光一转,心下大喜,她不是正好给了我一个不再继续服药的理由么?
我放开她的双肩,坐上主位佯装生气,命蓉儿将喝了一半的汤药撤下去,夏商海的余光瞄到了我这个细微的动作,赶紧抬起头,慌里慌张道:“殿下……殿下您还没喝完呢,您不喝完老臣没法向陛下交代啊!”
好一个没法向陛下交代!我看你就是拿乔序压我!
夏妈妈也愈慌张,可她又不会说话,只能跪下来捏紧拳头,险些急出眼泪。
恻隐之心顿起,我知道夏在担心什么,倘若我真的因为她不喝完这碗汤药,那她万死难辞其究。
我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朝椅边扶手一掌拍下,把殿中所有人都吓得不轻,尤其是夏商海,磕头不止:“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微臣罪该万死!是微臣惹您生气了,服药以后最忌情绪激动,殿下息怒啊!”
芙蕖灵机一动,与我对视一眼,亲自俯身扶起夏商海,微微笑道:“夏大人,既然道理您都明白,刚才又何苦给自己、给咱们殿下找不痛快呢?不如让苏医女先端下去放着,家宴结束之后再喝不迟,您说是么?”
“可……”夏商海冒出一头冷汗,意识到情况不妙,马上改了口:“是,微臣多谢芙蕖姑姑解围,一定好好保存这半碗药。”
我抬眸向芙蕖使了个眼色,又看看夏商海,她会意道:“殿下懿旨,夏太医与苏医女先下去吧。”
“微臣谨遵殿下懿旨。”夏商海引着苏幕遮再度向我行礼,迅速端起药碗退了出去。
我打心底松了口气,那股难闻的味道终于离我而去了。
宫洛上前一步,莞尔道:“夏妈妈,您现在可以写了,微臣会将您的意思口述给殿下听。”
夏释然微笑,一笔一划落在宫洛掌心,宫洛见了,向我屈膝道:“启禀殿下,夏妈妈奉太后懿旨前来,请殿下往坤安殿去,岐山王世子与世子嫔来了。”
乔巍和他的世子嫔来了?
我还没想明白,宫洛又转身向梦薇和宛清屈膝道:“既然两位小主也在这儿,那微臣就恭请两位小主与咱们殿下一道去吧。”
梦薇与宛清盈盈起身,笑道:“自然了,这是妾等至高无上的荣幸。”
我知道她们俩也是碍于身在锦乐宫才不得不客气,一时竟忍不住笑起来。宫洛再次上前一步,道:“殿下,微臣已经将轿撵备好了,包括两位婕妤小主的,您请吧。”
我惊讶片刻,随即在宫洛俏挺的鼻尖上轻轻一刮,笑着摇了摇头。
梦薇与宛清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扶着我,笑语盈盈:“真不愧是眼观八方耳听八面的尚宫大人,雨欣,你可得好好向魏尚宫学学,什么时候你也能这么体贴就好了。”
史雨欣格外机灵,转眼望着宫洛,笑道:“是,微臣一定好好学,只是不知尚宫大人肯不肯收下官这个蹩脚徒弟啊?”
“史惠人过谦了,”宫洛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长,“本官不过比旁人多用了一份真心在主子身上,你悟性极高,肯定学得会。”
雨欣了然,屈膝道:“下官明白了,多谢尚宫大人教诲。”
一语方罢,众人已经来到轿撵前,我在芙蕖与蓉儿的服侍下缓缓登上步撵。远处,夕阳恋恋不舍地伏在燕山肩头,用最后一缕光辉笼住锦乐宫参差错落的楼寰殿宇,黯淡的昏黄色压在我心上,随着浓墨似的黑夜接连涌入,那点光芒好似溺水的人放掉了救命稻草,迅速沉入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