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聊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大队部的门口，美花要去工作，和杜江告别，杜江依依不舍地望着她离开，内心忽然一股暖流涌来。只从来到这里，他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话语投机的人。

大眼和毛头思虑了一周，终于将答案给了杜江，他们的理想就是回城，只要能回城，干什么都行，掏厕所扫大街在所不辞。

杜江笑了，“不错，有奋斗目标就好，只是怎样才可以回城知道吗？”

两个人一脸茫然。

杜江严肃地说着：“要想早一点回城，需要有好一些的劳动表现，没看到每次的回城指标都是要参考现实劳动表现来选定吗？这需要全队的每一个社员投票来决定！就你俩这样，一天到晚打打打杀杀杀的，一听打架后脑勺开花！将来别说回城，即便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又有谁家姑娘敢嫁给你们？”

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默不作声。

杜江声音柔和了一些，“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胡闹，好好参加生产劳动，表现好啦，理想自然就实现啦。”

杜江拿起自己铺盖上的小说，“另外，有时间多看看书，你看你们现在，写封信都错别字连篇，将来怎么辅导你们的孩子？”杜江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

沉吟片刻，两个人说话了。

“杜哥，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学问呢？”

“杜哥，我们就不是那学习的料，一提学习头就疼。”

不愧是当老师的出身，杜江就势引导，“那是你们没有找到学习的乐趣，学进去了，其乐无穷啊！”

“杜哥，能描述一下这学习的乐趣吗？如果我们觉得有兴趣，我们不仅要学，我们还要拜您为老师，再不会出去惹事生非！”

杜江想了想，“好吧，我可以给你们讲故事，这故事啊，都是我看书得来的，如果你们愿意听，我可以每天讲一个，讲它一年365天，不会重样的。如果你们觉得这故事还没有打架有意思，你们可以继续去打，我不会再拦着你们。”

就从那天的晚上开始，杜江开始在男知青宿舍给他们讲故事。这杜江的故事讲得好啊，男知青们个个听得入了迷，每天都意犹未尽。杜江的“且听下回分解”一出，他们不得不遗憾地去睡觉，就盼着这时间快点走，好听那“下回分解”。

大眼和毛头更加崇拜他们的杜哥了，杜哥讲故事的时候，他们把水倒好，把烟卷好，杜哥刚把烟放到嘴边，那边的火就打着了。他们尽心侍候着，生怕哪里不周，他们的杜哥就不讲了。

这杜江也很会吊人胃口，一到关键的地方就打住了。

在乡村，没有任何娱乐生活。很长一个阶段，每天晚上听杜江讲故事，就成了男知青们最享受的业余生活。

这期间，大眼和毛头可是安静了很多，再没有出去打架。看来，这听故事远比打架有意思啊！他们每天按时出工，脏活累活抢着干，他们在试图改变自己。是啊，过了年就又长一岁，快二十的人了，应该定性了，应该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了。他们也由此会在内心感谢杜江：不是自己的家人，有谁会这么认真地关心自己呢？。

杜江的破柳条箱子就像个百宝箱，他把里边的小说挑出两本，“这是《三国演义》和《西游记》，我珍藏的，一般我不会轻易借给别人，怕给我弄丢了。今天我破例借给你们看，想不想看？不想看我可要收起来啦！”说完杜江就要把书收起来。

杜江比他们年长五岁对杜江来说，这两个小知青，就像自己的弟弟。

“别，杜哥，没说不想看啊？杜哥放心，一定不会弄丢的。”他俩接过那两本书。

美花和小杜到公社的供销社采购办公用品，乘坐长途车返回的时候，正好大队书记高学文从公社开会返回，他们乘坐的是一趟车。

“上大学真好啊！上大学是真好啊！”高学文望着美花连声发出感叹。

美花莫名其妙地点点头。高书记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只是望着我说这番话，难道是那天和杜江的谈话他听到了？看来他的心中也有个大学梦啊！

这是个很有性格的人，很有人格魅力。他只有28岁，却当了4年的大队书记。他直言快语，办事公道，在五道湾有很高的威信。他也很聪明，很会平衡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很多大家认为棘手的事情，到他那都会迎刃而解。美花很敬佩他。

美花并不知晓，中断了六年的大学教育，果真就要开始恢复了。高学文这次到公社开会带回两项任务，其一，精简机构，定岗定编，他们大队要精简下来至少一个人；其二，大学恢复招生，他们大队有一个指标。只是他并没有搞清楚公社是几个指标。

散会了，他就一直在思考：精简机构应该简下谁呢？重要岗位不能简，权衡之后，只有简下美花最合适，因为广播员兼职也是可以的，可以叫小杜兼。可这美花一直工作表现不错，真就一简到底，回到生产队，还真的有些不忍。还好，正好有一个上大学的名额，那么简下来的美花就安排她上大学吧，这对美花来说是最好的安排。论美花的工作表现，这个指标给她，谁都不会有意见。

对，就这么安排！他很满意自己的创意，赶巧碰上美花和小杜，他就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啊，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到高书记那竟然衔接得如此自然。应该说美花太幸运了。

很快，美花就接到了关乎她自己的两个重要通知，一个是被精简离开大队，不再担任大队广播员一职，一个是作为推荐上大学的备选人员，将要参加上级统一组织的考试。

当大队的副书记找她谈话，谈到第一个问题的时候，美花表现得很淡定。她认为，离开大队，回到生产队也没什么不好，这样就可以和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共同参加生产劳动，这不存在什么得和失。

令她没想到的是后边还有好消息在等着她，当听到大学招生、自己将参加选拔考试的消息的时候，她兴奋得心怦怦直跳，至于找她谈话的大队副书记后边又说了什么，她都没有记清。

啊，这怎么像做梦一样啊，真的吗？前不久还和杜江谈论着这件事情，今天就迎来了这好消息，难道真的会心想事成吗？

千真万确啊！找她谈话的副书记还在嘱咐她呢：“先不要离开大队，和小杜做个交接，带带她，这段时间，找来中学课本复习一下，等候考试通知。”

这段话美花听清楚了。她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流了出来。她内心分外感动，她知道他们是为她着想，回到生产队就没有时间复习了。

美花上杜江那里借来书本，每天认真地复习着，弄不明白的地方就去问杜江。

杜江也为她高兴，耐心地帮助她，并祝愿她成功，一段时间过去了，她并没有接到考试的通知。小杜说，打个电话问问吧，她们有同学在公社机关里工作。

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却叫美花的心情瞬间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