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只是刚从手术室出来,没来得及换衣服。明天早上9点给你做手术,由于你这次的手术创面不算大,我们计划给你进行腰部脊椎麻醉……”
“不!不!你们的意思是局部麻醉?做手术时我还是有意识的?”我吓得语无伦次了。我的思绪已经陷入“意识流”,飞回今年五月的某一天,我在医科大附属肿瘤医院做二次切除时的场景:
那天也是有医生来对我说:“你的这次手术只是在原来的伤口上向左边切一小块肉,我们计划给你使用局部麻醉,放心吧,小手术,不会太疼的。”
我松松爽爽的躺在手术车上,被推进了手术室,里面的一灯一盏、一刀一钳我看得清清楚楚——寒光闪闪啊!医生叫我转过身,然后开始把我的旧伤口用酒精擦拭一遍,亲切的对我说:“我们准备打麻醉了波,你注意点啊。”一根利器插入,然后感觉整个腰部一麻……
吃了这道开胃菜之后,正餐上来了。医生说:“等一下我们用电刀切割,可能会有点辣痛的感觉,你要及时跟我们说啊。”
我先是闻到一股像化学实验课里烧酒精喷灯的味道,然后听见 “噼噼啪啪”犹如电蚊拍电击蚊子的声音,一阵麻麻的撕裂感袭来,我知道我的皮肤已被电刀割开。更牛逼的事情发生了,我嗅到了一股烤肉味,就是那种不添加任何香料的天然烤肉香,酥酥软软,回味悠长,余味绕梁,三日不绝……我颤抖着说了一声:“好香啊!”
“哈哈哈,小伙子真幽默啊!”主刀的医生和旁边的医科大实习生全都笑了。和平年代,能闻到烤人肉的味道之人本来就少,闻到自己的肉被烤焦的味道之人更是凤毛麟角,闻到之后还自我赞叹其肉好香的,那确是羽化而登仙了。医生们觉得他们现在割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天使。
“唔!”我突然感觉到背后有股像被电焊烧开的撕裂感,忍不住叫出声来。医生说:“是不是切割面超过麻醉范围了?快再加一针麻醉。”然后又在我的切口右边再捅了一针,才稍微缓解疼痛感。
我正在被医生这种亡羊补牢式的手术方式吓得满头大汗时,医科大肝胆科的赵主任进来了。一进门就怒喝:“你们几个搞什么,病人的皮肤都被你们烧焦了!我在门外都闻得到!”走近一看,又说:“啊山!你啊,急什么,竟然把电刀温度开到5!想把人烫死啊!用4就行了嘛!慢慢割嘛。”
然后又握住我的手,关切的说:“小李啊,很疼吧?忍一忍!很快就结束了!你妈妈在外面等着你呢!”
我坚定的点点头,示意自己还能忍,尽管汗水已经把我额头下的枕头渗湿——这些汗一半是疼出来的,一半是被医生的技术和医德吓出来的……
“咦?你看这里的脂肪这么杂乱,是不是癌变的先兆?再往里面割深一点。”医生一边说一边往里面下刀,然后我由一股撕裂的疼转变为一股钻心的疼。
“行了,行了,这里好像是上次手术缝合后的杂乱区,应该不是癌变的。不割了,你看他已经到了忍耐疼痛的极限了!给他缝起来吧。”听到这句话,我长吁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吗?
后面是压轴戏——缝合,缝好这个伤口也就是五针左右,牛逼之处在于我听见动刀的医生说:“小陈,你是十五班的吗?以前缝过伤口没有?”
有一个弱弱的声音传来:“没……没有。”
“那这次你来缝一下,过来!你看,这次我们从患者身上切了一块1乘3厘米的棱形**出来,所以缝合的时候一定要加压,不然伤口就容易破裂。我们帮你压着,你来缝针!”
我感觉到有一只颤抖的手持着一根抖得厉害的针刺入我皮下,然后又从皮里钻出来,那种绳子和皮肤摩擦的感觉我体会得异常真切。
主刀医生不耐烦了:“喂,动作快点啊,紧张什么嘛……哎哎,这两针缝得太近了,离远点……**啊!插进去就不要再拔出来啦,你以为是缝衣服啊……距离近就多缝一针嘛,笨蛋!”本来五针缝好的伤口,后来缝了七针,钻了差不多二十个针眼。
缝好之后,医生把一块有拇指头大小,外焦里嫩的肉块放到我面前,说:“这是从你身上割下来的,我们拿去化验看有没有癌细胞残留。”我看到那块肉的表皮一侧都被电刀熏黑了,下面是黄色的脂肪,弥漫着烤鸡皮的香味……
这就是我被局部麻醉做后刻苦铭心的回忆,尼玛的,现在又叫我玩局麻,干脆一棍把我敲晕了再做。
那位医生还在语重心长的开导:“没事的,这个半身脊椎麻醉保证你感觉不到痛苦……”
“我不是怕疼,我是问到时候我有没有意识?”
“有意识,但真的不会痛。”
“我不想留着做手术的意识,一辈子都有阴影啊!你直接给我来个静脉注射的全身麻醉不行吗?”
“全身麻醉会比半身麻醉贵很多,半麻要100多,全麻要300多……”
“钱不是问题!”
“要不我们给你半麻,然后打点药水让你睡着吧……”
“那你何必搞这么复杂呢?直接全麻不就行了吗?”我真不明白这个麻醉医师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是这样的,你的肿瘤在背后,要翻过身来做手术,如果全麻,会导致你呼吸不畅,容易造成意外。必须要给你插一根输气管,你愿意吗?”
“不就一根导气管吗?插就插吧。”我释怀了。
“那好吧,我们明天给你准备全麻,待会叫家属过来签字。”那医生转身走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太懦弱,从小接受中国古典教育、近现代革命英雄主义教育的我,对什么关云长喝酒下棋刮骨疗毒、夏侯惇吞睛杀敌、刘伯承不打麻药摘除眼珠、史泰龙把火药倒进伤口点火消毒(出自《第一滴血3》)等等典故早已烂熟于心。现在轮到我了,竟然在麻醉问题上纠结半天,应该大喝一声:“不用打麻药了,直接割吧!”可是历经三次手术后,我的胆都被割小了,再也不敢效仿这些古今名将,因为他们的痛苦都是一次性的,而我在被送进殡仪馆前,基本上每年都要和手术刀打几次交道,所以我不想意识清醒的被送进手术室,看着紫电青霜般的手术刀在我身上腾蛟起凤,我不想要这样的回忆啊!!说穿了,还是太懦弱……
晚上有个南丁格尔MM进来帮我搞了一项“特殊那个”,她掀起我的病服,温柔的测算一圈之后,说:“切口周围30厘米的汗毛需要全部剃掉”,然后就用剃刀刷刷几下把毛毛全都刮干净。我抱憾切口为什么不是在前面的腹部上,那样她就有更多的毛来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