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放学比较早,苏凉到家时只有奶奶在家喂鸡,爸妈均没有回来。奶奶先看见她,却招呼还在前座的苏媛:“媛媛,奶奶这里有糖,你要不要吃?”
苏媛说话糯糯的:“奶奶我不要,妈妈说吃糖牙齿会长虫子。”
“乖乖,确实少吃两颗好,你瞧你宝仙姨家的亮亮那一嘴烂牙!”章花的纹路笑起来全皱到一起。
苏海重新跨坐上自行车:“妈,你让苏沧晚上过来一趟,小队里希望他做会计!”
“哎,行,你骑慢点。”章花不放心地嘱咐。
回过头才想起苏凉来,她皱眉,稀疏的眉毛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你爸妈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难道指望我这把老骨头给他们做饭吗?”
苏凉站在一群鸡鸭里,满地的粪便不太好落脚。虽然早料到奶奶不会跟她提到糖,事实被证实还是有点伤心。爷爷的葬礼上,收到的奠仪都不愿意放在苏凉家,这件事曹爱霞念叨了许久,连带着苏凉也印象深刻。
本来想说她会做的,可是许久未用灶台还真有点拿不出手。苏凉答:“奶奶,我去找我爸爸妈妈。”
“去的了,叫你妈早点回来做饭,不然一家人都跟着挨饿!”
苏凉跑回屋子,放下书包,急匆匆往外跑。章花在她身后喊:“他们在南块里,以前种稻子的地方,你记得的吧?别在外面瞎跑,早点叫你妈回来做饭!”
左耳进右耳出,苏凉的心被某些不知名的东西填的满满的,连一跳一跳的手机都感觉不太到,只是蒙头走路。路过一口池塘,有人叫她“凉凉”也没理会。抄羊肠小道,苏凉的脚下打滑,摔倒在一片枯萎的革命草上。
没感觉到疼,苏凉想爬起来,却被人一把从地上抱了起来。
“呀,我的小凉凉怎么来了?摔疼了没有。”
苏凉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跟在身后的曹爱霞,她年轻的时候显得更加高,跟苏沧齐平。一头长发在生苏凉的时候剪掉了,齐耳的童发悬在脸颊边,很漂亮。
与一切简单重置相比,苏凉更相信这是一条不同的世界线。而她过来的那条是怎么样了呢?苏凉不敢往下想。妈妈肯定很伤心,丧父、丧夫之后是失去女儿,真怕她承受不了。曹爱霞一直是个坚强的女人,苏凉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年轻了20岁的曹爱霞笑:“哟~都不敢看我了,是不是又做什么亏心事了?比如说把家里的棉絮烧了?”
这是苏凉的黑历史,以后曹爱霞还是经常会拿来打趣她。这么一打岔,苏凉酸得快到掉下来的鼻子蓦然通了,不过还是瓮声瓮气的:“爸爸,我想你了。”
“嗯,我也想你了。今天没去接你,你大伯把你带回来的?”苏沧问。
没办法跟爸爸解释这声“我想你”跨越了六年,甚至是阴阳两隔——那条世界线的苏沧于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夜里去世,在全中国都普天同庆的时候,他疼得辗转反侧。半夜22点13分,永远闭上了眼睛。奥运会的进场仪式还没有结束,电视的屏幕光映着苏凉的脸,泪流满面。
想起那时候的光景,苏凉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抓紧身上人的衣服,把小脑袋往他怀里拱啊拱。
苏沧急了:“怎么哭了?是不是摔疼了?摔哪里了我看看!”
曹爱霞:“凉凉,凉凉,别哭。是不是幼儿园有人欺负你了?跟妈妈说,妈妈打他们去!”
情绪随着泪水发泄出来,苏凉想自己真是个凉薄的人,抱着父亲,忽然就祈愿老天爷千万不要让我回去。同时攥紧手心,不管是重生,还是重置,抑或是另一条世界线,她苏凉都要守住这所有的一切!
苏沧的大手一直拍着苏凉的背,她很快放松下来,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都是三十而立的人了,居然扑倒爸爸的怀里哭,苏凉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没事。妈妈,奶奶叫你回去做饭。哦还有,爸爸,大伯说小队的会计想你接手。”
苏沧看了妻子一眼,低下头:“凉凉,大伯跟你说的吗?”
“嗯!也不是,大伯跟奶奶说的,我听见了。”
曹爱霞蹙眉:“这么个累人的活计现在没油水才想到你,小队里可真够行的!”
苏沧没说话,他把女儿放到地上,“凉凉自己走好不好?爸爸要背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