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夏日的一个午后遇到女孩的。那一年,他二十一岁。
那个时候,他一个人在山上守着一片桔林。
已经记不得具体是哪天,下山割了草喂羊,在上山的路上,看到蹲在路边的女孩,样子像极了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看到他,女孩立马站了起来,咬住了唇,一副想哭却不肯哭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女孩倔强的模样,他觉得自己的心疼了疼。
“小妹,迷路了吗?”他忍不住开口问女孩,违背了自己不和陌生人说话的习惯。
女孩摇摇头,一双眼睛直直瞅着他,不说话。
“怎么一个人在山上?”他继续问。女孩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睛里全是眼泪。他突然觉得女孩的样子很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你不会说话?”他拉拉背上的草,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女孩摇摇头,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我好渴。”
“我就在这山上看桔子。你要不去我家喝口水?”他说。不知道从那里来的熟悉感,让他相信眼前的女孩。
女孩点点头。两个人一起上山的路上,很安静。女孩安静跟在身后,生出一种莫名的安心。
女孩整整喝掉一大壶水,像渴极了的人终于找到解脱一样。
“我能不能跟着你?三天,就三天。”放下碗,女孩这样问他。
“为什么?”他极端诧异。
女孩低下头,又不说话了。低下的脖颈以一种固执的姿态抗拒回答。
他突然觉得不忍心了起来,心里一抽一抽地疼着。“就三天?”
“嗯!”女孩猛然抬起头,眼里放出异样的光彩。“你答应了?”
女孩就这样住了下来。当天晚上,女孩帮着他喂羊。
一束一束的喂,极有耐心的模样。他在灯下算着账,女孩回过头来对他微笑,甜甜的却带着浓重的哀伤。
“明天,再煎个鱼给我吃好不好?”女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好。”他说,用心算着村里的账,完全没注意到那个再字。也忘了去探究,女孩为什么要吃他煎的鱼。
女孩开心的笑了,眼里的哀伤给冲淡了一些。
“那我去睡了。”女孩说,“晚安,……”
后面两个字他没有听到,他抬起头问:“什么?”可是女孩已经离开了屋子,去了另一个屋子。
早上起来的时候女孩已经起了。在灶子上忙碌着。
“早饭我会烧的。”他不好意思的笑着。
“尝尝我的手艺。”女孩把一碗打了蛋的面放到他面前,“你一向都爱吃面食的。”
“你怎么知道?”他疑惑,他好象没有跟她说过。
“你自己说的。忘了吗?”女孩斩钉截铁。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性来。
吃完早饭,女孩跟着他去钓鱼。
“这里,一直都没变…”池塘边,他听到女孩以极低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你来过?”他抛下鱼饵,问。
“没有没有。”女孩摆手,“嘘~钓鱼要安静,要不鱼儿会跑掉的。”
这样,他也不好再问。他总觉得,女孩是透过现在,在看别的一些什么。
女孩很安静的蹲在他旁边,手里抓着一大把的狗尾巴草。侧面的女孩看上去更加眼熟,特别是风把浏海吹上去的时候。到底是哪里见过呢?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上钩了上钩了。”他怔怔的出神被女孩压低的喊声打断,塘面上,浮标被扯的一浮一沉。收了线,是一尾鲤鱼,在空中滑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中午吃鱼的时候,女孩一副恨不得把盘子也吞进去的样子。
“有那么好吃吗?”他觉得好笑。
“有的有的。………最最好吃了。”嘴里塞着东西,女孩说话模样不清的。
特别像个,是了,特别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他笑起来,眉眼弯弯。
下午女孩跟着他在桔林里乱转。
“今老矣,搔白首,过扬州。倦游欲去江上,手种桔千头。”身后的女孩开口吟出这么一句诗,无限悲哀。
夏季的桔林里,小小青涩的果结在树梢。粘湿的汗意,被山上的风一吹,微微凉透了心。
傍晚,他回了趟家。正好赶上二姐回来省亲。
年迈的夫亲双眼已经昏花,却还是如惯性一般地下地。
母亲拉着他唠唠叨叨,说他大哥要整什么茶叶厂,什么什么不好之类的。他安静的听着,却微微的出了神。女孩,会等他回去吗?
拿好补给,临走的时候,二姐塞给他一大包冰糖。
“拿着拿着,你小时候爱吃的。”二姐在身后这么说着。冰糖揣在怀里,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