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是死一般的宁静,芈闲鹤阴着一张脸,只听“啪”的一声,绢绸糊皮的几本奏章就被猛地摔在地上,一旁伺候的李福康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一声冷笑,他勾起嘴角怒道:“什么于礼不合!什么江山社稷!不过是怕自己女儿失了宠!朕就要做这历史第一人,朕就要废了这后宫!”
想他不过是在昨日早朝提了一句另立新后,今日呈上来的折子便比三九天的雪片还要多,朝中的老臣个个忧国忧民奋笔疾书,哪一个却不是为着私心。
“李福康!”
李福康赶紧上前一步,低眉顺目道:“老奴在。”
“把这些都给朕烧了!再有人敢大放厥词,就叫他进宫,跟朕当面说!”
说罢,芈闲鹤一拂袖子,愤愤跨出大殿。
脚步随了心意,转到莲浣宫,这是他初登基时,命人按照自己的设计建造的,空了这么久,如今住着心里的人,不是不开心的,只是……
“你倒是会享受,朕遍寻不到,原来你在这。”
芈闲鹤低笑一声,顺势抱起在凉亭中坐着的锦霓,只见她有孕后,体态反而更加清减,不禁担忧道:“是不是饭食不可口,怎么别个女人怀|孕后都见丰腴,你却愈发瘦了?”
心中本无波澜的锦霓,一听这话,冷不防想到那小产的刘美人,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那,是他的女人,他的孩子,他怎么还能抱着自己,说这般温情的话儿?!
见她脸色突变,芈闲鹤立即反应过来,自觉失言,却又不能跟她道出实情,只得讪讪一笑。将她圈得更紧了。
“听说,你要立我为后?”
锦霓却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在他腿上坐得安稳,说话的时候,只是轻轻用手指抚着自己裙裳上大朵大朵的白色木兰花。
“你可愿意?”
他灼灼地凝视着她,心中却是怦怦,生怕下一秒,她会吐出拒绝的话来。
有光在晶亮的双眸中闪烁,仿佛有什么话已涌到嘴边,锦霓最后却只是缓缓摇头道:“我只是怕繁文缛节劳烦人……”
他闻言,先是难以置信,继而露出欣喜,不觉间手上用力掐着她的手,急急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愿意留下来,跟我一生一世?!”
她被他捏痛,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如今我还能去哪里,便在这里守着你,养大他。”
喜悦溢于言表,芈闲鹤腾地起身,抱着她便是好一顿旋转,朗朗大笑,直笑得胸膛好一顿起伏。
“别转了……头晕……”
锦霓胸中憋闷,这几日都未曾好好用膳,如今被他抱着一转,只觉得天地都跟着颠倒,不觉恶心想吐,赶紧弱弱地呼着。
“怎么了?想吐?”
这才慌张地停下动作,芈闲鹤将她轻轻放在石凳上,俯低身子轻声问,语气是曾经一贯的温柔。
说罢,他甚至伸出手,捧在她嘴边,“别忍着,吐。”
锦霓呕了几声,胃中空空倒是吐不出来,只是眼圈已经聚满泪水,看得芈闲鹤好不心疼。
“这小东西忒折磨人,等他出来,朕便要好好揍他一顿屁|股,然后就把这江山全都扔给他,我们出宫快活去……”
身子一顿,锦霓只觉得心底发痛,有湿|润水珠登时地溢出眼眸,低低道:“我只愿他健康平安地出生,不要做这世间人与人明争暗斗牺牲的产物罢了。”
“朕能治理江山,自然更能保妻儿安康。立后之前,朕要扫净后宫,可好?”
他握住她微凉的手,眼中却是少有的澄净。
她想相信,却是不能——
宫中哪个嫔妃,没有家族势力,这些势力盘根错节,怎可能说铲除,便铲除,芈闲鹤,我非不信你,只是不信人心,不信掣肘。
然而努力涌起一抹笑靥,她反握住他的大掌,柔柔道:“楚京之中,哪座庙宇香火最盛?我想去上香,为这小东西求个平安符。”
“若论香火鼎盛,自然要属京西的长安寺。无妨,下月初一,朕陪你去上香可好?”
手上一紧,男人眼中闪了几下。
锦霓扯动嘴角,淡淡开口:“那样实在是大费周章,不如这样,听说胡贵妃为人和善,又素有初一十五吃斋食的习惯,我虽与她不熟,可也好做个伴,早晨去,午后便回,这样可好?”
说穿了,芈闲鹤不过是不放心,怕自己跑了,如今叫上他的妃子作伴,他才能心安。
果然,面色一缓,他刚要说话,却眼尖地看见李福康颠颠过来,脸色焦急,刚要禀报什么,又好像碍着锦霓在场,支吾半天,也未说清。
“有话直说!”
“是,皇上,那个……”
李福康偷偷看了锦霓一眼,一咬牙,痛快道:“贵妃娘娘宫里来人,说是娘娘心口痛,唤皇上去瞧一瞧……”
果然,芈闲鹤面露不悦,喝道:“朕又不是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