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一山的枫叶也微微透着火红,远远望去,蒸霞焚火一般。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身后响起脚步声,有些担忧紧张的声音扬起来。
手里是一件薄披风,缀着几个毛茸茸的小花球,和男人高大的身形有些不配,看得锦霓回过身来后,先是噗嗤一笑。
几个月过去,她原本单薄瘦弱的身体,终于在几个男人的悉心照料下,有些发福,尖尖的下巴都圆润了一些。
素净的衣裙,衬得她肌肤更白,这一笑,将孕中女子那一抹幸福和娇柔,全都展现出来,看得郁骐一怔。
他不记得过去的事情,然而,他这一刻只觉得,就算不记得旧事,他也会爱上她,重新爱上她吧。
为她披上披风,一只手不方便系带子,锦霓自己低头,灵巧地打着结,再一抬头,正对上他专注的眼神,不禁有些脸红。
“你看什么?”
她略羞赧,仰起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眸,那里面尽是些她有些看不明的情愫。
“为什么不能看?我,不也是你的男人?”
他有些桀骜不驯地歪过头,声音依旧是暗哑的,也因为如此,两个人之间,就仿佛有一股浓情在涌动一般。
锦霓想了一下,没有开口,其实,她到现在,也不确定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听说,那个李凤兰,在明白过来留不住郁骐后,还是大病了一场,终于婉拒了郁骐赠与她的一笔钱,结束了面摊,离开了楚京。
而他们几个人,也在国丧完毕,准许出城后,告别了这个令人心酸悲戚的地方,一路走走停停,来到此处,买了田地,置办起来。
此时,正是一年中最舒爽的好天气,秋高气爽,想不通,索性不想了,过去就是活得太累了,才那么反反复复,不得善终。
抬手去摘了一片枫叶,火红的一枚,在她白|皙的手上,显得煞是好看。
“这里风大,小心孩子,快生了,我担心。”
说罢,郁骐不由分说,拢住锦霓的肩头,依旧有些强悍,将她抱住,沿着来时的小径往下走。
这孩子当真是福大命大,经历了这么大折腾,居然现在还老老实实睡在娘的肚皮里。
这几天眼看着就要生了,可做娘的还是闲不住,出来走走玩玩,说是等到以后坐月子,便一下也不得动了。
“他们几个把饭都做好了,一转身才发现你不在了,我赶紧出来找你,下回再乱跑,我就得找根绳子把你绑起来,哼哼……”
郁骐口中耍狠,手上却是轻轻柔柔,牵着她小心迈步。
肚子已经很挺了,圆涨涨像是个皮球。
小家伙儿太淘气了,经常半夜三更就开始伸胳膊踢腿,将锦霓从梦中惊醒。
而她一醒,那四个也不要睡了,号脉的号脉,倒水的倒水,揉腿的揉腿,郁骁更是把耳朵贴到肚皮上听起来没完没了。
“哈,你说了实话了,你就是想绑我呀!”
她嬉笑着,推着他,两个人到了家门口。
锦霓忽然腿有些酸,便耍赖地不走了,一屁|股坐在门口的竹席上,她最喜欢在门口坐着,总好像在隐隐期盼着什么。
见她坐下了,郁骐自己也懒了起来,跟着坐在她身边,两个人一时都不再开口,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
“咱们都在了,其实,还缺一个人呢……”
锦霓看着天边的一朵云,由聚到散,不由得心生感慨。
她一直觉得,芈闲鹤还在,她能够感觉得到。
郁骐抓|住她的手,放在脸颊蹭着,皱眉道:“你别多想。”
锦霓听了,干脆将身子全都偎在他的怀中,眯着眼似睡非睡,喃喃道:“还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是谁的……”
郁骐笑出声来,“是谁的又怎么?总之都是你的,你还会觉得,我们几个会在意这个?太低估人了……”
忽然,锦霓面色一动,手抚上肚子,那里正是一阵扑腾,跟上一次,在面摊遇到郁骐的感觉,好像!
“有人要来了。”
眉一挑,极目向门口蜿蜒的那条小路望去,郁骐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没人啊!”
锦霓却只是含笑不语,一下下摸着肚子。
果然,不多时,极远极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在往这边走来。
小黑点越来越大,走得近了,两个人看清,那是个戴着斗笠的高大男子,正朝着他们的院落走来。
锦霓咬着牙,只觉得小腹处忽而传来一阵阵疼痛感,不禁用力抓紧了郁骐的手。
“怎么了?”
“寒、郁骐!我……我好像要生了……”
女子痛苦地呜咽出声,眼睛却是盯着远处。
“我抱你回房!再忍一下!”
郁骐急急起身,就要将锦霓打横抱起,却被她伸手一拦。
“等、等下……”
那个人已经很近了,只是他将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一阵秋风吹起,风吹起远处的稻田,也吹起,那人背后披散着的一头长长的银发。
疼痛一阵阵袭来,锦霓拼命睁大眼,看着男人缓缓走到自己面前,摘下头顶|破旧的斗笠,俯下|身子,大手擦去她额头的冷汗。
锦霓被越来越急的阵痛骇得闭上眼,汗越冒越多,可是,心里却澄净一片。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她的生命,完整了。
她眯着眼,看见他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只是双眼更加黑亮,正在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我回来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我,你还肯要么?”
郁骐托着锦霓,却见她勉强挤出几个字来,“除非……除非……”
芈闲鹤动了动嘴角,急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先去烧一大锅热水否则你别想看孩子一眼!”
女人拼命吼出一句,终于被听到声响,从房里奔出来的男人们抬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