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绍祖揉着疼痛的头起来,他身上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身旁的位置冰凉。
他倒回去,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什么都没想。
临近中午,程绍祖才收拾好自己,去孔家。
孔文霖和赵访梅都在,太姥姥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到他来还挺高兴,笑呵呵地问,“唐唐丫头呢?”
“她没来这里?”程绍祖倒是一愣。
太姥姥脸上的笑消失不见,她气哼哼地吩咐五嫂,“推我进去。”
程绍祖快走几步拦在太姥姥的轮椅跟前,“唐惜没有来过?”
“你做人丈夫的,找我这老太婆来要妻子,这话亏你说得出口。”太姥姥气哼哼地说。
程绍祖脸上讪讪的,以为唐惜在这里的。
太姥姥看他站着不动,脸上也没点着急的神情,生气地训斥他,“唐唐没有家人,既然嫁给你,你就是她的依靠。现在她找不到,你还不快出去找找。”
“她可不柔弱。”程绍祖小声说。
太姥姥抡起拐杖,用力地敲在他小腿上,程绍祖的腿打颤一下,偏太姥姥是长辈,他还不能闪躲,站着被敲了七八下。
最后还是太姥姥打累了,险些呼吸不过来,五婶连忙上前帮忙顺气。太姥姥叹口气,“我是管不住你们了,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
程绍祖要推太姥姥回房间,太姥姥瞪他一眼,“找不回来唐唐丫头,你也不要再来看我了。”
五婶从程绍祖手中接过轮椅,她本是在孔家做了多年的仆人,早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该装糊涂,“唐小姐在这里没有亲人,表少爷你还是快去找找吧,别出什么事情。”
一直到太阳落山,唐惜还是没有回来,程绍祖有些坐不住了。太姥姥不肯吃喝,大冷天要坐在门口等唐惜回来,谁劝都不行,尤其不待见程绍祖。
唐惜六点多才回来,直接去了孔家,大家看到她明显舒了口气。五婶赶快把火上温着的食物端出来,劝慰老太太,“唐小姐回来,您快吃些吧。”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太姥姥用干巴巴的手,紧紧地握住唐惜冰凉的手指尖,看了又看,才肯被推进去吃饭。
其他人簇拥着太姥姥照顾着,程绍祖走到唐惜旁边,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唐惜的肩膀瑟缩了下,她往边上让了一步,冷冷地看了眼程绍祖,冷笑着从他身边经过,回屋里去了。
程绍祖的手掌还留有她衣服上的寒意,唐惜的靓丽身影,已经不见。
程绍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错过了唐惜再次对他敞开心扉的机会,经过昨晚,她已经把心意收回去,现在对他,恐怕真的只剩下恨了。
太姥姥没有吃多少,因为白天着了凉,晚上开始咳嗽,精神恹恹地躺在床上,合着眼睛,对小辈的呼喊声,没有丝毫反应。
第二天早上,气色更不如昨天。
其他人忙碌着照顾太姥姥,根本没有空隙搭理唐惜,唐惜不去凑热闹,只在别人说太姥姥醒来时,她隔着层层的人,往里面望上几眼。
恐怕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太姥姥这次估计熬不过去了。
梁笛声来过家里一次,家里人对他都不甚热情,尤其是在梁笛声站立在太姥姥的病床前,叫了声“奶奶”时,其他人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太姥姥闭着眼睛,从干涸的喉咙里模糊地发出几声呼唤,孔胜邦凑过去听,原来太姥姥叫的是梁笛声爷爷,梁弘志的名字。
其他人也听到了,抹着眼泪自顾地伤心着。
孔文莲、赵访梅和五婶出去买寿衣和些其他需要的物品,以防备太姥姥突然去世,省得措手不及。
下午四五点时,太姥姥突然精神好了起来,要让人扶着坐起来。
家人俱是一惊,知道这是别人口中说的回光返照了。
太姥姥靠着床头坐着,她慈祥地看着站了半屋子的子孙,“笛声来过了?”
孔胜邦站在最前面,噗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来过,您要见他吗?”
“不了,没什么要紧事情。”太姥姥看着孔胜邦的动作,笑着说,“这是做什么,等我死了,你再跪也不迟。”
子孙几个俱是心情沮丧,脸色灰败。
“我知道自己剩余时间不多,不知道我这将死之人,说的话你们还肯不肯听。”
孔文霖在床边跪下来,痛声说,“奶奶您说,我们一定听。”
“我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做了承诺就一定能做到。”太姥姥招手叫跪在最外面的唐惜,“唐唐丫头,你过来。”
唐惜走过去,坐在床边缘,“太姥姥。”
“哎,好孩子。”太姥姥握住唐惜的手,把手腕上戴着通体莹润的镯子取下来,拉过唐惜的手要戴上去,唐惜挣了挣手,太姥姥执着给,“我这些不肖子孙对不起你们,你现在还肯叫我声太姥姥,就冲这一声太姥姥,你就一直是我外曾孙媳妇。”
地上跪着的几个,脸上均是讪讪的。
程绍祖的脸色尤其难看。
“如果你们想要孝敬我,就要好好对待唐唐,这是我们亏欠她们母女的。”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太姥姥有些气喘,“唐唐丫头肯原谅你们,是她心善,若不肯原谅你们,你们该想如何弥补。”
“奶奶,我们会的。”赵访梅掩着嘴,泣不成声地说。
太姥姥点了点头,又叫程绍祖,“绍祖你说,你说会善待唐惜,不辜负她不欺负她,做为丈夫给她依靠,给她一个家,不再让她一个人。”
“我会善待她,不会辜负她不会欺负她。”程绍祖抬头,看着唐惜清晰地说,只是唐惜没看他一眼,在他说的时候,低垂着的眼皮颤抖着。
太姥姥得了程绍祖的承诺,满意地点头,疲惫地说累了,挥手让子孙散去,唯独留了唐惜。
程绍祖走在最后面,关上门的瞬间,他看到唐惜单薄的脊背弯着,伏在太姥姥的病床前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