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大步走到了陡坡下头,一贯优雅瘦削的身躯此刻居然显示出了非同一般的攀爬能力,三下五除二就跳上了坡顶。
然后他的脚步突然顿了顿。
俞非晚此刻趴在草丛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她甚至能感觉得到那前世无比熟悉的目光在她匍匐的草地上一寸寸逡巡过去——那种沉稳的、谨慎的、却又无时无刻不透着股优雅淡定味道的视线,突然在触及俞非晚藏身点的一刻停了下来。
那目光是如此的如有实质,俞非晚甚至能听到他正疑惑而带着几分探寻的一步步走近,鞋底踩在草丛上,发出清晰而凝重的窸窣声。
下一刻秦修霁突然停了下来。
如果此时俞非晚抬头,就会发现她全身僵直而紧绷匍匐在草丛里的身影已经不幸的落入了对方的视线,而秦修霁的眼神却透着股深不见底的复杂味道,定定凝视了几秒后突然脚下一错,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俞非晚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悬在半空中的心慢慢落了回去,这才发现自己背上的衣服已经不知何时被冷汗全都湿透了。
秦修霁很快就结束了巡视,非常遗憾的告诉底下众人什么也没有发现。倒是郁夜明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一把拉起沙琪推上了车,大切诺基发出一声轰鸣,风驰电掣的开走了。
俞非晚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越野车远去的方向,突然就觉得视线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当日风光胜极无匹,身处万人瞩目璀璨灯光之下的国际第一影后沙琪,c国娱乐圈中不可磨灭的传奇荣耀——谁能想到,居然就在距离b市如此之近的一个小山沟里,一身落魄无声无息的被人带走了呢?
她插|进泥土里的手指已经因巨大的压力泛出了青色,低低垂下的黑长眼睫不断的颤抖。
就此一去,湮没无闻,c国里那个艳惊四海的影后沙琪已经不在,而是生是死,是悲是喜……大概也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沙琪走了,事情却还没有过去。
郁夜明走之前把最早到来的几个人留下,顺便还嘱咐了两句什么——照俞非晚看多半是收拾好罗雨桑和现场之类的话。那几个萨皮利坦人也似乎都是做惯了这种活计的好手,有人似乎还想把瘫倒在一边的罗雨桑拉上车再玩玩,可在触及女人身体的一刻就高声骂了一句立刻撒开手——那身体已经冷了。
几个人只有爬上吉普拎下刀来,十分熟练的直接从关节切口处插入,动作之流畅堪比解剖台上的医学讲师们,直到最后所有的东西都被装起来扔上车,一丝痕迹也没有落下。
俞非晚本来看着沙琪远去之后就已经开始小心翼翼的退出去,但见到他们手段如此老练而狠辣的处理罗雨桑尸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停了一下,心里陡然就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悲凉和熟悉感……这场景上辈子在监狱里听人栩栩如生的描绘了很多次,几次暴动时也真正发生过,却不料今天又在这里见到,不由让人觉得荒谬而可笑起来。
结果这一停就停出了事——那几个人本来要走,结果不知道怎么又交流了几句,突然抬起眼朝陡坡上看了过来!
那一眼从异国人精悍幽黑的小眼睛深处看过来时十分的锐利而狰狞,俞非晚的心当即就漏跳了一拍。她镇定的深吸一口气,估计了一下对方的战力,当机立断的重新趴下小心潜伏起来,只希望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再跑上来找人。
但这次俞非晚事与愿违了——那几个人仿佛冥冥中感知到了什么,居然毫不犹豫的就朝坡上攀爬而来。见此情况俞非晚当然也不会选择原地等死——只见她兔子般霍然从草丛中一跃而起,转身就朝反方向跑去!
这简直堪称是俞非晚重生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一次历险,耳边的风呼啸吹着,一双腿却如同上了马达一般拼命的撒开蹄子狂奔,不时还要手脚并用的跳下石头再跳上土坡。身后那几个人紧紧的缀在后头狂奔不舍的追赶,如同疯狂追捕猎物的野兽一样——直到俞非晚猝不及防被脚下横伸出来的尖锐石头刺入小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腹部和大地接触的那一刻俞非晚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唯有剩下了四个字——天亡我也。
但死到临头的威胁和恐惧总是能够激起一个人骨子深处最大的决绝和血性,尤其是对于俞非晚这样的重生者。她霍然回头正好对上男人狞笑的脸,突然就有什么东西炽热而冰冷的在大脑里轰然炸开!
她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上辈子死的是那么冤屈……这辈子,她怎么就能允许好不容易拿回来的生命不值一文的埋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一刻俞非晚觉得她的眼睛里一定泛出了血丝,手臂几乎是颤抖着突然一把从身后抽出匕首,完全本能就一刀子朝扑上来人的腹部捅了过去——!
血液如同喷泉般不要命的从开口里噗嗤涌了出来,那一刀是如此的猝不及防而惊觉狠辣,以至于不光被袭击的人,连他身边的三个帮手僵在都在原地愣住了一秒,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的懵晕了一般。
就在此刻俞非晚突然暴起,拖着被刺破的伤腿以一个极其有技巧性的角度拿匕首向第二个人的肩部削过去,霎时间又飚出了一缕血花!
几个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只见他们齐齐围上去,手里的砍刀木棍凌厉的朝俞非晚招呼过来。而这一番混战中俞非晚明显落了下风——刚开始她还能勉强支撑尝试着伺机逃走,可到后来随着体力的一点点流失,伤腿越来越行动不便,她只觉得自己就要扛不下去了。
这感觉是如此的愤懑而无力,就如同一团火直直的烧在俞非晚心口,似乎下一刻就会喷涌而出。她只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充满了炸裂的疼痛感,挥腕躲闪间却丝毫不敢停顿,仿佛全靠浑身上下条件反射一般任凭身上添了好几处棍棒刀伤,只凭一腔血性拼了命的和对方搏斗。
俞非晚用尽力气一把挥开迎面劈过来的木棍,侧面却突然拍过来狠狠一记板砖,久经搏杀经验的她当即一矮身就要躲,但不知怎么的似乎是体力不竭,动作就突然迟缓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速度不够的一刻俞非晚只觉得耳边一嗡脑海中就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晚了。
她在清楚不过这样的混战之中哪怕一丝一毫的疏忽都可能造成的后果,脸色瞬间煞白,等待着下一刻的致命一击。
——但出乎预料的是那记板砖迟迟没有落下。
俞非晚诧然抬头,正好看到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的谢问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几个人身后,一把拉开袭击者的手腕狠狠一扯,顺便抬腿干脆利落的踹在另一个人的肚子上。拉开了几个人之后他一把拽起俞非晚转身就跑!
俞非晚挣扎着被他拉起,但与此同时腿上突然一股巨大的刺痛传来,避无可避的踉跄了一下。谢问辰察觉之后立刻转身来扶,正巧敌方突然一石头砸过来,他怀里就是俞非晚,眼下躲无可躲,只好咬紧牙一侧身,硬生生用脊背挡了一下。
那石头一击之下是如此之狠,俞非晚只觉得扶着自己的人瘦削挺拔的怀抱当即就不可抑制的因疼痛狠狠颤动起来,勒住她腋下的手臂却反而更有力了几分。
谢问辰单膝跪了下来,明显忍受着巨大的疼痛,苍白额头上冷汗直冒的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咬着牙急剧喘息着道:“把手放下去……我的皮带上……有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