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庆被弹劾,那可不是一遭两遭了。不过从前弹劾过他的人,下场都极惨。有先被贬谪至塞外苦寒之地然后被杀的,也有被送镇抚司拷讯,百般凌,辱刑求至死的,不一而足。
严庆下狱,由三法司会审。一时之间,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格外忙碌起来。严氏父子权倾朝野,审理严庆一案,是万众瞩目的大事、要事。
阿迟怀着身孕,张劢严格遵守张并的要求,凡是不美的、不好的事,一概不讲给阿迟听。监狱,审讯,定罪,倾轧,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到魏国公府绝口不提。
不只自己不提,还怕徐郴等人说漏了嘴,专程交代过岳父岳母。徐郴和陆芸都是微笑,“仲凯又细心又体贴,不告诉阿迟,甚好甚好。”
张劢管天管地,管不了自家小妹。张橦跟着师公过来逛的时候随口提起,“二嫂,严庆入狱,严家看样子要撑不住了。这首辅之位,令祖父是众望所归。”
这么着,阿迟才知道了这件重大时事新闻。弄清楚前后经过,阿迟笑盈盈和橦橦说着玩笑话,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次日却差佩阿去了趟严家,给徐素心送去四样新鲜时蔬瓜果、四盒精致糕点、四匹绸缎、四匹羽纱,另有一个锦盒。
“替我谢谢姐姐,姐姐心肠好,总想着我。”徐素心虽是略有愁容,却并没什么大心事,“我在严家蛮好的,老夫人虽过世了,夫人、奶奶待我都和气。”
佩阿从严家回来,除了带回徐素心的口信,还带回一对绣着鱼戏荷叶间的小肚兜,一双精致可爱的小鞋子,“五姑奶奶亲手做的。”
活计很鲜亮,一针一线,都是用了心的。阿迟拿起小肚兜、小鞋子看了半晌,宝宝,你还有个小姨呢,一个命运多舛的小姨。
内阁之中的首辅姓严还是姓徐,对于升斗小民来说,差别不大。对于徐素心,可就是截然不同了。内阁首辅姓严,她还能继续这虽不美好却还平安的日子。一旦内阁首辅改姓徐,她连这样的日子也过不下去,未来不知会如何。
只是,徐素心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徐次辅哪会放在心上。徐次辅要的是名,是利,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是内阁之中、文官之中说一不二的权力。一个不起眼儿的庶出孙女,对他毫无影响。
这会儿,徐次辅该是心心念念如何坐定严庆的罪名,让严氏父子再无翻身机会吧?至于徐素心这可怜孩子,估计他连想都没想过。
自从阿迟定下亲事,徐次辅对她一直是和颜悦色、爱护有加。虽然如此,有第一回见面时的不愉快,有对徐素心悲惨身世的同情,阿迟对徐次辅始终没有敬意,没有好感,更生不出祖孙之情。
晚上张劢回家,阿迟漫不经心的问道:“三法司会审,这么大的阵仗,审出什么来了?”先是一轮接一轮的弹劾,然后是最高规格的审讯,雷声大,想必雨点儿也不小。
张劢皱眉,“谁告诉你的?丑恶的事,不该特意令你知道。”阿迟失笑,“宝宝生下来,人世间所有的酸甜苦辣都要尝到,听听这个没什么的。”他又不是生活在月球上,不必这般不食人间烟火。
张劢在屋里转了两个圈,恨不得立刻出门飞身上马,跑到请示请示张并和悠然:这样的事,是让宝宝娘知道好呢,还是不让宝宝娘知道好呢?可惜更深露重,想想而已。真要这个点儿跑过去问这个,旁人不说,橦橦不得笑话死。
转完圈,张劢坐在阿迟对面汇报,“刑部尚书纪辛,是祖父提拨上来的官员,为人刚正不阿。左都御史宋祈,曾被严首辅挤兑出京,去年才被祖父调回来。大理寺卿苏茗更甭提了,祖父的门生,唯祖父马首是瞻。”
“三法司是一门心思要定个厉害罪名,好扳倒严氏父子。严氏父子从前不是害死过沈经历、杨郎中么?近来为沈经历、杨郎中鸣不平的士子遍京城,听说三法司要把这一罪名列为头条。”
“不会吧。”阿迟摇头,“皇帝又不是士子,沈经历、杨郎中在他心目中算得了什么?毫无份量。头条列这么个罪名,这是打算庇护严庆不成。”
“着啊。”张劢表示同意,“既要扳倒严氏父子,罪名该定个厉害的。陷害忠良,话本里听着极可恶了,到了皇帝面前可是不疼不痒的。”
看着阿迟还要继续再问,张劢忙阻止,“宝宝娘,咱不为这个费脑子,好不好?乖,等我拿故事书来,挑一个轻松调皮的讲讲,宝宝也听,宝宝娘也听。”
“好啊。”阿迟笑咪咪答应。等到张劢拿着几本故事书过来,阿迟拣了拣,挑了一册画着三只小白猪的,“这三只小猪好可爱,讲这本。”
阿迟半躺在床上,张劢坐在她身边,手臂环着她,绘声绘色讲故事。阿迟听的很满足,张劢心里可就犯嘀咕了,“橦橦惦记小毛驴,阿迟喜欢小白猪,这还了得。明儿个得跟娘讲讲道理,故事书要重新写、重新画,要典雅高贵,方能配得上我家小二。”
哄睡宝宝娘,宝宝爹盘算了好一会儿,才朦胧睡去。第二天下午果然郑重其事跑去平北侯府提抗议,“娘,给宝宝看小猪、小毛驴,实在不雅。”
悠然大觉欣慰,“劢劢关心爱护下一代之情,真挚、充沛,感人至深。”张并和外公、橦橦都来凑热闹,当即决定悠然负责写,外公、橦橦负责画,师公呢,负责出谋划策、想点子。
张并也没闲着,定稿之后,终稿归他审核。“我是祖父!”张并理直气壮。祖父是一家之主,孙子接受胎教这样的大事,自然归祖父管。
张勍笑道:“爹爹,娘亲,我才学会这一套,你们又要推陈出新了。”我讲个故事是容易的么,费老鼻子劲了。本以为下回便会省事,谁知竟要重新学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