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要一张最近的去海城的车票。”
凌晨一点,火车站售票大厅里依旧是人山人海。这里挤满了南来北往的旅人们,她只是其中一个陌生人。
但此行,她不是离开,是踏上了归途。
从北城到M国最快的路线无疑是坐飞机先到腾冲,再从腾冲经由口岸去到M国。
目的地是M国,但是在这之前,她要先去海城找一个人。
她出示身份证给售票小姐看,这是由特殊材质和技术处理过的证件,以证明她虚设的“身份”。
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程伊人。除了这个名字,其他信息实际上都并不存在。
这个名字的构成,在M国当地,是一个不合乎情理的存在。为她取下这个名字的人,是她的叔父。
“为什么我要叫这样一个名字?”她问叔父。
“因为首先,你要把自己当成这样一个人,才能通达自如地完成那些事。”他回答。
叔父曾经是她的精神偶像。
小时候,她总是见不到父亲,取代这一角色教她成长的,是叔父。教她骑马,教她游泳,教她识别那些相似艳丽的花朵和形态各异的植物。带她去上钢琴课,上绘画课,带她去拔第一颗虫牙,带她去买蕾丝长裙穿去吃西餐……
“开往海城的火车即将到站,请排好队检票候车。”大厅里的广播打断了她的回忆,眼前只有混影的照明灯,和相似的陌生人。
是要离开了吗。
是要离开了,这个她一度当作终点的地方,到头来也只是宿命里的驿站。停下来,歇歇脚,睡一觉,做了场好梦,可是不管多么不愿意醒来,哪怕流了泪,只要天光大亮,就应该立刻明白,该起来了。她热情赞美它,投入迷恋它,想用余生来歌颂它,其实都不过是因为它的美。
她用力告诉自己,只是因为它的美。
可是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当她准备上火车时,心里有那么多未说完的话,一遍遍徘徊在喉间,她只能一次次用力咽下去,直到嗓子和心里尽是血腥弥漫。
母亲教过她一句中国古诗,“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她忘记说的,何止一两句舍不得。火车快开了,她望着窗外朦朦胧胧的世界,对着窗户上的剪影轻声说,谢谢。
谢谢你,我的爱人,我的孩子,我被救起的那一半美好。
火车上,她松弛地靠在软卧房里的皮椅上。诺大的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很好地避开了外面拥挤的乘客群。站票同硬座一样,是112元,硬卧是235元,软卧是528元。层层递涨的价格,划分出了人对钱的需要程度。
所以,赚钱才是王道。而生钱的最快途径,是破格获取。
这是在她十二岁时,叔父给她上的第一课。
那是她第一次单独去执行任务前,按照集团惯例,她去向叔父辞行。
当时正值M国的雨季。瓢泼雨水倾倒在亚热带的土地上,它们深入土壤,浇灌作物,汇聚浅洼,壮大河溪。
这是她原本非常熟悉的气候环境,阴雨连绵,万物无处藏匿。但是那一天晚上,她忽然很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