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完歌,灰影又学起那黑红面孔的汉子,模仿着汉子吸烟袋锅的姿势。
待到这两门“手艺”都学会了,灰影便空着手扭头朝院门走去,这回不挎篮子了,灰影走得昂首挺胸,四方阔步。
他从院门缝里挤出去,接着寻白日送糖的小孩儿。
村子很小,灰影走了几十步不到,便寻到小孩儿家。
灰影故技重施,从院门挤进去。
小孩儿和他娘睡一张大炕,一个睡东头儿,一个睡西头儿,中间隔着宽宽的一大片炕席,被月光晃得白亮亮的。
小孩儿和他娘都睡得很熟。
灰影愣头愣脑地抬腿,迈上炕,无比自来熟地在炕席中间的空当盘腿坐下了,举着不存在的烟袋锅,装模作样地探头砸吧一口空气,装爹。
可小孩儿睡得昏天黑地,对周围的事浑然不知。
灰影儿悄然无声地装了会儿爹,见小孩儿仍只是睡,便开口唱了起来:“掌掌拍,拍骡骡,脱了帽儿换酒喝……”
睡在炕头的女人猛地睁开眼睛。
她瞥见了月光下似人非人的灰影,她哭得浮肿的眼中满是惊骇,却没叫,只死死地盯着灰影。
这时,小孩儿也迷迷糊糊地把眼睛张开一条缝,他方才梦见爹爹没死,所以这半梦半醒间他就真的以为爹爹还在了,他睡眼惺忪地看见一个男人盘腿坐在炕上,用熟悉的姿势砸吧着烟袋锅,嘴里哼着熟悉的小调儿。
小孩儿的唇角柔软地翘了起来,他欢快地一骨碌,像只回巢的小燕儿似的滚到灰影腿边,抱住灰影的腰,把脑袋枕在灰影大腿上,含含糊糊地说着:“爹爹回来了……”
而炕的另一头,那可怜的女人身子抖如筛糠,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欢喜,亦或是两者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