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孟氏给的建议是不要在此时激化新臣旧部的矛盾, 而俞姝也在此时找到了俞厉,表示可以暂时离开。
俞厉心似刀割一样。
“我造反得这一场, 本就是为了妹妹, 如今我拥兵自重,自立为王,却要委屈妹妹隐身其后, 为我王权稳固, 这又算怎么一回事?”
他心恨,可找不出平衡之术。
俞姝叹气, 上前握了哥哥的手。
“哥哥何必想这么多?我并不委屈, 而且哥哥稳固王权, 立住脚跟, 是为我们兄妹日后活的更好。哥哥怎么只想这一时?”
俞厉反握了她, 房中仅有他们兄妹二人, 就仿佛从前逃亡的年月一般。
“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而且我亦不知道,这新臣旧部的矛盾, 什么时候是个了结。”
妹妹暂时离开不怕, 怕就怕矛盾一日解决不了, 俞姝便被一日回不来。
他俞厉竟然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
俞姝感到哥哥内心的难过, 转身抱住了他的手臂。
“事情总会解决的, 哥哥不要担心,你不是一个人... ....”
兄妹二人单独在房中说了许久的话, 俞姝出门的时候, 看到了嫂嫂孟尔凤。
庭院里刮起了一阵旋风, 孟尔凤走过来,“阿姝不会怪我让你暂时离开吧?”
俞姝自然不怪她, 笑了笑,“本也是我自己想要离去的,嫂嫂不要多想。”
孟尔凤松了口气,拉了俞姝的手,“你哥哥是重情重义的人,我也是怕他应付不来,要是那些旧臣闹起来,你哥哥定要伤心的... ...”
“话是这样不错,不过哥哥以后治下领土更加宽广,总靠旧臣不是办法,这事并非眼前之事,而是俞军内部的问题。嫂子可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孟尔凤在这话里,笑了一声。
“这个倒也不用妹妹操心,我父亲令我叔父和兄长专门去了一趟南方。”
她说南方早已不受朝廷控制,不断有起义军造反,而王爷们也都蠢蠢欲动。
但江南读书人多,似孟家这样的世代耕读大族更是各自盘踞。
他们中不乏有人也想要似孟氏一般,得从龙之功,为日后家族崛起开个好头。
孟尔凤道,“我叔父和兄长此去江南,便替王招揽世家大族,这些人中,文韬武略者有之,都能为王的帝王之路尽力,王也就不再总是缺乏人手了。”
俞姝微怔。
没想到孟氏倒是不囿于降将和旧部,另行替哥哥开拓人脉。
倒也是不错之举,但这般招来的,不都是文臣,而非武将么... ...
孟氏自然有孟氏自己的打算,孟氏不把这话说透,俞姝不便多言。
她点了点头。
“哥哥性情如此,还需嫂嫂多帮衬,只要兄嫂心中有数,我就不多担心了。”
她说完,没再多言,同孟尔凤告了辞,回了自己的宿处。
没两日就是年节。
杨城各处热热闹闹,俞姝同五爷和暮哥儿终团聚,一切都显得祥和而顺意,仿佛没有暗藏在下的汹涌一般。
只是在初三那日,五爷便带着俞姝和暮哥儿暂时离开了杨城。
俞厉亲自送去了城外,又派人一路相送,五爷俞姝一行,返回了津州城外的田庄。
年后第一场雪悄然而至,整个田庄埋在大雪之中,山间村落飘出袅袅炊烟。
暮哥儿还没到田庄便乐了起来。
小人儿家素来少言寡语,如今爹娘俱在身边,才每日在嘴角挂了笑。现今看到田庄旁的小村子,有几个小孩子就在一旁堆雪人,他眼睛发亮地要跳下马车去玩。
五爷怕他摔了,亲自抱了他下去。
俞姝也干脆下了车来。
村子里的孩子瞧着多日不见的暮哥儿来了,都围了上来。
他们看到暮哥儿素日神秘高大的爹爹抱着他,而在他爹爹身边,站了一个裹着红色镶雪兔毛披风的女子。
那女子相貌清丽出尘,站在白茫茫的雪中,似九天下凡的仙女一样。
只是仙女眼上覆了一条素净的白纱带。
村里的孩子再没见过这般女子,齐齐瞪大了眼睛。
而暮哥儿在他们的眼神里,小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
小人儿中气十足地告诉小伙伴们。
“爹爹把娘亲找回来了!”
这竟然是暮哥儿的娘亲!
村里的小孩全都惊讶了。
五爷在众小孩惊诧的目光中,好笑又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而俞姝则叫了人,将带回来的糖糕分给孩子们吃。
小孩子们看着暮哥儿高俊的爹爹和美丽的娘亲,再吃着这这般好吃的糖糕,再没有平日里待暮哥儿的语气了,一个个羡慕的不得了。
暮哥儿也高兴极了。
俞姝自见了他,还没见过儿子这般开心。
她由不得转头跟五爷说,“难怪暮哥儿在杨城时总念叨回来,竟是这原因。”
她说完,抬头看向男人。
而男人一直低头看着她,眼眸之中似融化了糖糕的蜜意。
他声音低低醇醇。
“不只是暮哥儿,还有我... ...”
俞姝的目光落在他目光中,又在那目光中错不开了去。
两人带着暮哥儿到了田庄,提前一步得了信的魏北海夫妻早就等着了。
“婶婶!表叔!”
暮哥儿扑进了楚远书怀里,楚远书眼泪都快落了下来。
到底是他们夫妻亲自看着养大的孩子... ...
俞姝亲自郑重地给魏北海和楚远书夫妻道了谢。
那两人不敢称谢,当俞姝问起了魏北海的身子状况,楚远书竟然脸色泛红。
“这几年我们其实不那么在意了,能看着暮哥儿长大就是极好,但没想到,他、他竟然好起来了... ...我们可能也快有孩子了... ...”
“啊... ...”俞姝忍不住替他们开心。
楚远书目光落在骑在小木马上的暮哥儿身上,视野起了水雾。
“是暮哥儿带给我们的福气... ...”
众人寒暄又喜乐,约好了上元节去城里看花灯,暮哥儿嘴角的笑都快扬到了耳朵。
他爹爹定是个头最高的男子,他在爹爹肩上什么都瞧得见,而他娘亲,定是满街最美的女子,谁都不能同他娘比... ...
暮哥儿乐了一整天,晚上累了,早早地睡了。
五爷和俞姝在床边烧了火炉说话。
男人从匣子里拿出来一封信。
“阿姝瞧瞧,这正是那封密信。”
俞姝拿过来拆开仔细看了看。
“左手信?”
五爷点头,“是左手信,此人甚是谨慎,以左手写信,笔迹不易被认出。”
他问俞姝,“你可知道是谁?”
俞姝垂着眼睛将信收了起来。
“我和哥哥此前也说过此事,知道我身份的人并不是很多,在那等时候送信揭穿我身份的,想来不会是朝廷的人,而是俞军中人,此人不想招安,想要破坏和谈。”
五爷点头,他早已仔细思索过此事。
“而且此人没有揭发到朝廷,是给詹府送信,明显不想让朝廷拿住朝廷的把柄,又想让詹府在内部处置... ...”
这话,男人说不下去。
詹府的内部处置能是什么?自然是留子去母... ...
他心头发疼,伸手握了俞姝的手放在手心里。
她那时的处境如此艰难,朝廷、詹氏还有不知身份的俞厉身边的人,都将矛头对准她。
“知道告密的人是谁吗?”
俞姝叹了口气,“约莫是知道的,但这个人... ...极其重要。”
此人在那时要害俞姝,最后落脚的目的,是破坏招安。
俞姝被詹氏处决,招安失败,哥哥俞厉必然恨极了朝廷,会尽所有力气推翻朝廷。
而朝廷早已腐朽,俞厉说不定便能在很短时间,成就一方霸主,甚至改朝换代成为开国皇帝。
看起来,似乎是对俞厉有利。
俞姝和五爷说到这里,五爷心里也有数了。
“不知此人心里,到底是如何想... ...”
俞姝默默叹了口气。
“或许他是觉得,以哥哥性情,其实不那么适合做这执掌天下的帝王吧。只有斩断哥哥心中牵绊,才能成就这伟业。”
五爷在这话里,抬头看了一眼俞姝。
“若是这般,不可谓不是,无所不用其极。”
俞姝半晌没说话,火炉中的火蹿了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