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桑榆。
风尘仆仆,略显狼狈的夏桑榆。
现场大部分人不认识她,但是认识她的人看到她此时到来,都神色各异。
江岩茫然。
盛于琛蹙眉。
萧晨眯起眼睛。
南风愣怔地看着。
她一路疾跑过来,很累,一直喘气,但仍声嘶力竭地冲着台上大喊:“城遇被警察抓走了!”
如平地一声惊雷,南风的身形被震得晃了晃。
“警察说,说他从今天起就要被监禁!不能再离开警局一步!”
……监禁?坐牢的意思吗?南风从未想过事情会那么快展到这个地步,一时间脑子像卡壳,转不过弯。
夏桑榆愤然:“这根本不符合司法程序,就算他真的有罪,也要经过公审判决才能收监!”
……是啊,要判决了才能收监,为什么警察会在现在把他带走?南风同样不知所措:“那就,上诉啊……”
“你以为我们没有想到这个?!”夏桑榆冷笑,“我们所有人都劝城遇上诉,是他不要!”
……他不要上诉?他宁愿被监禁也不上诉?南风像被人抡了一棍子,脑袋不停地嗡嗡响,想不通陆城遇为什么会突然自暴自弃……他那样的人,怎么肯放弃自己?
夏桑榆看着她的茫然,深恶痛绝:“别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上诉,你难道不知道吗?南风,你不可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啊……
南风脸色苍白,神思错乱。
夏桑榆咄咄逼人,一句句质问,蓦然间叫她想起那天他和她在雨中的对话。(251)
——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毁了我?
——是!我要毁了你!我还要你坐牢!我要你把我曾受过的痛苦全部尝一遍!
……难道,他是在照做?
她被他囚了七个月,他就想把自己也囚七年,以此偿还她曾经受的痛苦,是这样吗?
“你比谁都清楚工地的爆炸到底怎么造成,他根本没有错!根本没有罪!他是因为你才心甘情愿被捕,他是为了你作茧自缚!”
夏桑榆眼泪一直掉,水珠汇聚在她的下颚,声音沙哑且痛苦。
“他现在的身体那样,好好养着都不见得能撑得住,更不要说是监狱那种地方,那么多人想害他,没了宋琦和徐飒的保护,他单独待在里面,是会死的,他会死的……”
……他会死。
南风的心口骤然疼痛。
就像有人用一张网兜住她的心脏,然后不断用力收紧收紧再收紧,勒得她喘不过气。
双脚不受控制,转换了方向,想要跑下台阶……
“Cyntha!”
厉南衍的呼唤让南风的脚步生生停下。
……今天是她和他的订婚礼,可是……可是现在陆城遇在监狱,他会死……夏桑榆的话冲击着她的大脑,搅乱她的所有理智和冷静,她已经无法再等下去。
南风看着他:“……对不起,对不起南衍,我……”
“你要去找他?”
厉南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睛里的痛色分外明显:“Cyntha,你要抛下我去找他?”
此时此刻,南风真的没有多余的心去顾及其他,她仅有的全部容量都用去储存另一个男人,那个为了她作茧自缚的男人,那个可能面临生命危险的男人。
“……对不起南衍,我要回去……他会死……他不能死……”他怎么能这样就死了呢……
厉南衍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语气坚决:“他不会死!没有人能那么轻易就让他死!他是在骗你回去!南风,今天是我们的订婚礼,你不能走。”是你答应要嫁给我,你怎么能反悔?
“但是有人会害他,我……他……”南风语无伦次,手一直在试图挣开他。
“南风,你真的要回去?你忘了他对你做过什么?他那样伤害你,还杀了你哥,他是你的仇人,你要为了他回去?你原谅他了吗?”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待不下,她必须要走……
“南衍,对不起……对不起……”
南风喃喃着道歉,另一只手拂下他的手掌,往后退了三步,双手拎起层层叠叠的裙摆,转身,奔下台阶。
薄纱似轻盈的裙摆像蝴蝶的翅膀,在半空中飞扬起一个弧度,厉南衍怔怔地看着她一路远去,像风一样抓不住。
夏桑榆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机票,南风夺过机票,转眼就跑出庄园。
吉时恰好到了,早已设定好的大气球在南风奔出花门的瞬间,‘砰——’的一下爆炸开来,漫天花瓣飘飘洒洒,像从天空落下的彩色雨点。
而她在雨中奔跑。
穿着婚纱跑在大街上实在惹眼得很,但南风也管不了那么多,现在,她只想用最短的时间赶到机场。
头上的花环有些重,她一边跑一边将头饰拆掉,盘好的髻也被她失手解开,半长的短披在肩头,被过往的风吹得凌乱。
……
莫斯科和榕城,相距万里,飞机也整整飞了十个小时。
这十个小时里,南风的心一直没有平静过。
一下飞机,南风就在机场门口拦了一辆的士,将耳朵上的钻石耳坠,脖子上的粉钻项链全部摘下来,一股脑塞给司机:“去监狱!快点!”
司机还算识货,看得出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当下一踩油门,直奔监狱。
景物在窗外飞快掠过,眼前完全是缭乱的,南风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直捏紧着。
陆城遇……
陆城遇……
陆城遇……
这个名字她已经念了一路,每一声都那样复杂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