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和怀缜表哥有什么打算?”她在榆木太师椅上坐下,和他的书案隔了道紫檀木的雕花架子,就这么透过一格一格的木架子看他。
之前她偶然现他的屋子太清冷了,什么摆设都没有,回去好歹让人送了几个绘竹石或芭蕉的陶瓶来,后来看他把陶瓶摆在书案前,余下的架子桌上,还是空荡荡一片。
“大哥想去国子监,但二叔的意思是要给我们找个德高望重的老师,来家里教。”孙怀蔚没抬头,他在写描红,之前的练了这么久,怕她会烦,想写本新的出来,都是《诗经》里的词句,她应该会喜欢。
“二舅舅找人吗?”承钰有些质疑,上回二舅舅给他和怀缜表哥找来看乡试文章的那位,还断定解元非怀缜表哥莫属呢,结果连前三甲都未进,害外祖母空欢喜了一场。
太师椅比紫檀木的架子矮些,她便抬了胳膊放到架子的一格中,手臂交叠,刚好又能把脑袋轻轻磕在手背上。
这个姿势很方便看他。
孙怀蔚写完最后一笔,转头便看到这么一幕。她精致的下巴枕在雪白的手背上,歪着脑袋,笑靥如花,一双桃花眼流转生辉,盈盈闪动,看得他有些失神。
直到小人儿从架子边走开他都没现。
“你怎么了,问你句话,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承钰看他半天没反应,干脆绕过架子走到书案前,小手往他的额前贴去,“生病了吗?”
孙怀蔚感受到额顶一阵凉意,才回过神来,轻轻拂开她的手,说道:“我没事。倒是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承钰把手缩回来,另一只手握住,道:“一向这么凉的。”
他忽然记起去年高热时贴到额头脸上的那阵温度,似乎也像这样,凉而不冷,沾着淡淡的香,他抓着那双手没放。
“大夫看过了吗?”他问道。
“看过了,说我就是体虚血弱的体质,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得慢慢调养。”承钰说道。
去年手就这样凉,一年了还是这样,调养得确是有些慢。他想起前几日府里做了螃蟹,她一连吃了好几个,当时看她吃得乖巧,倒没想过阻止,现在想来却很后悔。这么寒凉的东西,一下吃这么多,那副小身体怎么受得住……
“日后那些性凉的东西别再吃了,夏天也不准再吃冰。”孙怀蔚的语气突然严肃,倒叫她有些不习惯。
“不吃冰?那怎么行,日子没法儿过了。”承钰撇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对自己严格管束起来了?
明明她才是年龄大的那个,要真算起来,她足足长了他五六岁,怎么如今他倒成了严厉管教的哥哥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身板都撑不起胸前绣的葫芦双喜纹,米黄色的湘裙下露出一双小小的脚尖。还真做了个十足十的小妹妹,她在心里沉了口气,很是无奈。
孙怀蔚见她低头,还以为她在转别的心思,说道:“你别想着我不在就没人看着你,就算要去国子监,临走时我也会叫祖母对你严厉些,想来祖母她老人家纵使再宠着你,也不会不为你身子着想的。”
承钰有些错愕地抬头望着他,鼓了一嘴想争辩的话却吐不出来,心里忽然有点后悔去年救了他。
几日后二舅舅那边得了回信,说原本请到的那位老师致仕回乡了,他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房师,决定还是把大房两位举子侄儿送去国子监读书。春闱虽然推迟了,但国子监不关门,正好又多出一年的备考时间。
日子定得急,承钰知道时已经是他们临走的前一天了,她还在老太太屋里吃橘子,觉得汁多味甘,想着一会儿给他送些去,听到要走的消息后,橘子也不吃了,扔下手里的就着急忙慌地跑回东厢房。
八月做的那些香囊,虽然品相差了些,不过他拿去能常常换着戴,还有条腰带,她特地把自己的一块玉珏嵌上去了,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尤其国子监那样的地方,大多数人非富即贵,她得让他体面尊贵。
承钰抱着东西在屋里转悠,忽然看到炕边的一双靴子,前几日才动手做的,八爪菊绣了一半不到,肯定是带不去了。
东西都收拾好后,她现包袱已经装不下了,非得找个小箱笼来才行。最后孙怀蔚在扶摇院看到的,便是几个丫鬟抬了个红漆木的箱子来,说这些是表姑娘让二少爷带去的。他问丫鬟表姑娘怎么不来,丫鬟回说表姑娘还在收拾。
孙怀蔚:“……”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给他添嫁妆,一箱又一箱,他随便打开一个看了看,现里面竟有足足几十刀澄心纸。这傻丫头,还怕国子监没有纸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