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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扪虱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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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十年(公元354年)的四月二十五日,桓温的北伐军一直挺进到了长安东面的灞上(在陕西长安县东,接蓝田县界),与长安咫尺相望。灞水,又称作霸水,是关中八川之一,《汉书,地理志》称:“南陵县霸水,出蓝田谷,北入渭,古曰兹水,秦穆公更名,以章霸功,视子孙”。这灞水长长的象一条衣带一样守护着长安城的东面,虽然长安城以东的一段河面较宽,但是河水不深,只要山里不发大水,灞河两岸的百姓挽挽裤腿就可以涉水往来。前秦军队里面的骑兵很多,晋军很难通过追击把他们击溃。因为以往有过在CD城下一举击破成汉的先例,这时桓温的如意算盘是前秦军队为了保护长安城,就要在灞水前面集结军队以阻挡晋军的继续前进,否则一旦与前秦打起游击战来,跟对方长期对耗的话就比较麻烦。所以他故意不过灞水,等待各处的前秦军队在灞水前集结好后再在长安城下来一次大规模的决战。 苻健败退后让太子苻苌率领大部分残余部队撤退至长安城南扎营,自己则退守长安小城,身边只留下六千老弱残兵,打算作为犹饵吸引晋军的主力,他另外调集了三万精锐部队由大司马雷弱儿等人率领,与苻苌等人合兵一处,伺机寻找晋军的薄弱环节发动反击。 由于听闻晋军已经驻扎到灞上,三辅各郡县的官民全部都望风而降,有众上万的三秦豪族呼延毒也与桓温取得了联系。一向善于抚谕百姓的桓温发布了安民告示,让百姓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 当北伐军来到灞上的时候,距离关中沦陷已经过去了三十七年。年轻一代并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从小在异族的统治下长大,对晋朝、正统、王师等概念很模糊。而对年过半百的人来说,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却是仿佛在梦中。在三十七年前,他们还是未成年的少年或者儿童,在异族的统治下,他们作为二等公民活了整整三十七年,如今,王师来了,本族的军队来了,大家同为汉人的天然认同感再一次被激活了,所以,关中上了年纪的父老乡亲们争先恐后地牵着牛,拿着酒来犒劳王师,一些老人见到北伐军后不禁泪如雨下地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王师。”桓温见此也激动不已。他强忍住自己的热泪,温言安抚这些曾经饱受石赵帝国摧残的遗民。 桓温在感情上是多么的希望能够马上把长安拿下,以便给这群几十年如一日地翘首以望王师的百姓一个美好的结局,可是,理智却告诉他,如果不把能够把对方的主力彻底击溃,这城墙高固的长安城可没有那么容易拿下来。他真心不希望让遗民们的欢欣鼓舞最终变成了失望,但是,他看到敌军并没有按照自己的设想在正面进行迎战后,他对今后的局势该往哪个方向发展却存在着一些的迷茫。他看见迎接王师的老百姓当中年轻人偏少,而他们跟上辈的老人不一样,他们见到自家汉人军队的时候所流露出来的表情往往是好奇而不是激动,与蜀中所见的年轻人的表现大不相同。 以弱兵镇守长安的前秦皇帝苻健在撤回长安后一连几天不停地督促士兵和民众抢建城防公事,以准备应付晋军随时而至的攻城。不过,根据斥候连续几天传回的情报,晋军一直停驻在灞上,似乎并没有马上发动攻城的意图。 这桓温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我已经等着你过来时给你一个前后夹击的。你若是不来攻城,到底在图些什么呢?苻健满腹狐疑地皱起了眉头。不久,苻健就听到探子回报说桓温正在当地向百姓采购麦子,他觉得桓温已经在做长期对峙的打算了,因此他马上决定采取坚壁清野的方式,严令手下士兵连夜驱使百姓抢割尚未完全成熟麦子。 桓温屯军在灞上的时候,大军是在休整,派出的斥候也是一直是忙个不停。据斥候的报告,前秦的军队虽然蓝田大战中被击败了,但是军心却一点也没有散乱,他们正集结在长安城的南部,却不挡在晋军的前面,似乎正准备随时给晋军以侧面一击。桓温回想起当年自己率领一万兵马以掏心战术一局击破成汉的壮举,他觉得自己在这两个地方所碰到的情形是完全不一样的:在成汉境内因为李家父子多年的暴政,百姓深受官府涂毒之苦,所以尽管蜀道艰难,但是一路上得到的当地百姓和地方豪族的大力支持,同时成汉军队军心涣散,士无斗志,往往一击则溃。在前秦境内却完全看不到如此这般的情形,桓温本来想在灞上一驻扎下来,就要士兵去当地百姓那里收购粮食,没想到前秦居然抢先动手了,他们命令百姓配合他们的士兵抢先把根本还未成熟的麦子全部抢割走了,没割完的还一把火给烧了。从这件事情来看,前秦政权的组织和控制能力远不是成汉政权所能比拟的,加上的他们的君主胸怀韬略,他们的氐族战士能征善战,他们的宗族势力强大,他们的部落骨干团结一心,桓温觉得自己这次算是啃上了一块很硬很硬的的骨头。 桓温手下的部将,荆州顺阳(今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太守薛珍是一员虎将,他的辖区处于东晋边境的前沿,以往多次在顺阳地区与前秦军队搞摩擦。蓝田决战大胜后,他曾对桓温建议乘胜渡过灞水,径直进逼到长安城下,但是桓温当时因为希望在灞水前与秦军列阵决战,所以就没有听从薛珍的建议。在桓温大军隔水观望的这段日子里,薛珍不向桓温报告,就单独率领本部人马渡过灞水出战,而且斩获敌人甚众。虽然看到薛珍屡屡得手,桓温依然没有命令大军渡水。 就在桓温正为前秦军队不象当年的成汉军队那样选择在长安城下与自己决战而觉得有点苦恼的时候,他又想起了袁乔,“要是袁羊在世,我一定不会感到这么为难!”桓温发自内心地感慨道。这时,侍卫禀告说有一个当地的怪人前来求见,桓温这时刚想了解一下当地人的心声,就让侍卫请他进来了。 跟着侍卫进帐的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青年汉子,身上披着一件邋里邋遢的粗布短褐,蓬头垢面的,像是几个月没洗澡,这汉子向着桓温行了一个肃揖礼并口中称拜后如岳峙渊渟般地站在桓温的面前,桓温见此人腰板挺直,浓眉虎目,一脸气宇轩昂的样子,一与这邋遢汉子交换了一下眼神,马上就能够感觉这人有着一股不凡的英挺之气,连忙叫侍从上胡床。 桓温见那汉子在侍卫搬来的胡床上坐定之后,就问他的姓名和来意。那邋遢汉子道:“小人名叫王猛,字景略,乃北海郡剧县人士,自幼好读兵书,本来隐居于附近的华山,听闻桓大人率领大军驻扎在此,特来向大人请教兵法!” 桓温道:“景略先生客气了,这请教什么的是谈不上的,咱们都是汉人,大家都说汉语,你对于兵法有什么见解的话尽可以畅所欲言。王先生,既然你居住在本地,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我奉了天子之命,提着十万精兵过来为百姓除贼,但是三秦豪杰却不响应,这是为何呢?” 王猛拱手道:“大人千辛万苦地攻入敌境,可是长安已经近在咫尺了,您却不渡灞水,老百姓们不知大人的意图,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桓温笑着对王猛说:“你既然熟读兵书,怎么不知道苻建业已经在长安城的附近集结了数万兵马,就等我攻城的时候来一个内外夹击。” 王猛道:“现在再渡灞水的话肯定就已经晚了,大人为何不在蓝田大胜之后一鼓作气,乘势度过灞水,那时候人心惶惶,长安城里的防备也不足,说不定一下子就能够趁乱把长安拿下了。” 桓温听了心里悚然一惊,觉得这王景略果然有点见识,不过他曾是一个专业赌徒,关键时候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而且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不能够把自己想跟苻秦军队在长安城下决战的想法贸然告诉他。于是,桓温就淡然地说:“我大战过后一时不知道这长安城里的虚实,就先派了斥候前去打探情况,等探子打探清楚之后,这苻建业已经在南面把伏兵都安排好了,于是我就先不过灞水,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三秦豪杰的接应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王猛叹息地对桓温说:“无论是谁,在打完败仗之后都有一段时间的茫然失措,如果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不给他任何机会喘息,趁势直掏他的老窝,对方随时面临崩溃,可要是等他缓过气来,这一瞬间的机会就没了。在我看来,尽可以先不管他城中的虚实,趁着大胜当头顺势先打过来,这样就能够大幅度地增加对方的惶恐心理,说不定真可以乱中取胜。” 桓温紧紧盯着王猛的眼睛问道:“依你看来,这乱中取胜的机会有多少?” 王猛皱着眉头认真地盘算了一下后说:“我想大概有接近五成的机会可以趁机得手。” 桓温略略松了一口气后,继续盯着王猛说:“如果只有不到一半的机会,这不符合我一向的用兵原则。” 王猛认真地说:“气可鼓不可泄。虽然只有不到一半的机会可以趁势拿下长安城,但是就算拿不下来,对方在混乱当中应该没有能力给我方造成很大的麻烦。假若将来大人万不得已而退兵,起码也能凭借杀到长安城下的壮举来掩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呀!所以,我有点不明白大人为何在当时驻足不前。” 桓温以前从来没有察觉到这小小的灞水竟然映射出自己心理上的巨大壕堑,而CD城下的成功反而成为了自己在长安城下错失良机的根源,当他听完王猛的周到的分析后深以为然,尤其是“天下人的悠悠之口”的这一句话完全击中了他心坎中最脆弱的部分。对于桓温在灞水逡巡不前的行为,后世为此争论不休,这个话题已经可以与西方的名将汉尼拔为何在取得坎尼大捷后不乘胜攻击罗马城的千古疑问相提并论了,更有甚者认为桓温故意放着长安城不打下来,是要养敌自重,这就已经属于意yin的范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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