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宝儿再次来到临淄郡王府的时候,李隆基看张宝儿的目光都不一样了。若以前李隆基只是对张宝儿抱了一线希望的话,那现在李隆基对张宝儿则是信心十足了。自他们一起商议合作之后,白宗远、安桂与田中则在很短的日子先后被除去,张宝儿用实事证明了自己的谋略和实力。
“咦?郡王妃也在呀?”张宝儿见除了李隆基与姚崇之外,王蕙也在座,不由惊奇地问道。
王蕙皱了皱眉,直梗梗地反问道:“张公子,我怎么就不能在?是因为我乃一介女流还是因为我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张宝儿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却招致王蕙如此激烈的反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李隆基见状,狠狠剜了王蕙一眼,赶忙对张宝儿解释道:“内人一直性格直率,说话口无遮拦,张公子可莫往心里去!我在这里代内人向张公子赔不是了!”
姚崇也附和道:“张公子有所不知,郡王妃虽然是女流,但素来颇有主见,郡王商议大事每次都少不了王妃参与的。上次张公子来,郡王妃因为避嫌故而没有露面,还请公子海涵!”
“郡王妃误会了,我可没有轻视女人的意思!大唐从则天皇帝到现在的韦皇后、太平公主、安乐公主,哪一个不是一介女流?哪个又能让人小瞧的了?”说到这里,张宝儿开玩笑道:“再说了,我家里也有女人,平时都得哄着的,哪里敢惹呀!”
王蕙的确是直爽性格,听张宝儿如此说,不禁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她笑着道:“张公子嘴可真甜,难怪年纪轻轻便能有闯出如此一番天地!”
“张公子,请坐,咱们慢慢聊!”李隆基打圆场道。
四人坐定后,姚崇问道:“张公子,王参军走了有些时日了,该回来了吧?”
“算日子这几天该回来了!”张宝儿点头道。
李隆基斟酌道:“张公子,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给宗楚客送礼能起什么作用。我也问过姚先生,姚先生也不是十分明了,不知公子可否为我等解惑?”
“其实很简单!”张宝儿淡淡道:“人若上位的久了,必然会盲目自大,宗楚客自然也不例外!他是韦皇后的宠臣,却没有自知之明,人又有极其贪财,所有我便利用了他的这个弱点!”
“可是,宗楚客的这个弱点和我们送礼有什么关系?”李隆基还是没有明白张宝儿的意思。
张宝儿不答反问道:“郡王,姚司仓,你们可知道梁德全每年会给韦皇后和宗楚客送多少银子吗?”
李隆基与姚崇摇摇头,梁德全送礼如此机密之事,外人如何知晓?
张宝儿自问自答道:“梁德全每年送给韦皇后和安乐公主三十万两银子,送给宗楚客五万两银子!”
李隆基与姚崇对视了一眼,他们没想到梁德全竟然会有如此大手笔,难怪这些年他敢那么肆无忌惮,原来是有恃无恐。
听了张宝儿的话,姚崇似乎抓住了点什么,可却依然还是想不明白,索性直接问道:“可是这与王参军给宗楚客送礼有何关系?”
王蕙在一旁突然道:“张公子莫不是想离间宗楚客与梁德全之间的关系?”
张宝儿不由一愣,忍不住朝王蕙竖出了大拇指:“王妃果然聪明,一下便猜中了!”
王蕙有些不好意思了,老老实实道:“我只是瞎猜的,个中原因却也没想明白,还请张公子明示!”
张宝儿也不卖弄,直接道:“临淄郡王在潞州的处境,宗楚客心里很清楚,但郡王却能一次送给宗楚客十万两银子,宗楚客怎会不对梁德全生出不满呢?”
王蕙恍然大悟道:“没错,宗楚客心中肯定会想,临淄郡王在潞州如此被排挤还能想着给自己送十万两银子,梁德全赚得盆满钵满却只送自己五万两银子,简直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就是这个意思!”张宝儿赞赏地看着王蕙道:“宗楚客是个心胸狭窄之人,若将来梁德全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中,郡王只需轻轻烧一把火,宗楚客定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李隆基与姚崇愣愣看着张宝儿,面上有些呆滞。李隆基曾经在皇宫内见惯了尔虞我诈,姚崇也算宦海浮沉多年,可比起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只觉得自己就像无知孩童一般。此时,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此无中生有的恶毒伎俩,张宝儿是怎么想出来的?
当然,李隆基与姚崇并不知道,这一招并非全是张宝儿想出来的,若没有魏闲云出谋划策,张宝儿一个人是不会想出这一招的。
王蕙却拍手称快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张公子这主意好极了,估计梁德全做梦也想不到,他已经得罪了宗楚客!”
王蕙本意是夸奖张宝儿,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话怎么听,让张宝儿都觉得有些别扭。
“可是,如何才能让宗楚客抓住梁德全的把柄呢?”姚崇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梁德全当然不会自动将把柄送上,这就需要我们给他制造些把柄,然后再把把柄送到宗楚客手上,这事就八九不离十了!”说到这里,张宝儿意味深长地看着姚崇:“老姚,这把柄能否制造出来,关键就要看你的了!”
“看我的?看我什么?”姚崇一头雾水。
不待张宝儿回答,又适时传来了王蕙的声音:“张公子,之前你让姚先生模仿梁德全的笔迹,莫不是就是为了制造这个把柄?”
听了王蕙的话,张宝儿沉默了。良久,他才感慨道:“郡王妃,难怪郡王有大事非要与你商量呢,你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中第二聪明的。”
“第二聪明的?”王蕙好奇地问道:“第一个是谁?”
张宝儿一字一顿道:“是上官昭仪!”
屋内突然弥漫着一种奇怪地氛围,除了张宝儿之外,其余三人都在心中暗暗揣测:让张宝儿推崇倍至的上官婉儿,究竟能聪明到什么地步?
沉默最终还是由张宝儿率先打破的,他向李隆基问道:“郡王,此次拜访是想问问,潞州长史、潞州司马这两个职位,郡王可有合适的人接任?”
“潞州司马?”李隆基心中一惊:“潞州司马不是还由施敬之在担任吗?”
田中则暴病身亡,潞州长史的职位便空了出来,现在举荐还说的过去,可担任潞州司马的施敬之还活的好好的,张宝儿竟然也让举荐潞州司马的人选,这让李隆基很是意外。
张宝儿笑着解释道:“我已经想好了除去施敬之的法子,他活不了多久了,还不如趁着这次机会,一并将这两个职位全部拿下,也好方便郡王今后掌控潞州!”
张宝儿这明摆着是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梁德全这几个干将,哪一个都能让李隆基与姚崇头疼好阵,更别说是将他们除去了。明明是很难办的事情,到了张宝儿这里,却似不费吹灰之力,他单是这份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气度,便让李隆基不由生出几分羡慕来。
“合适的人自然是有,可是……”李隆基指着姚崇对张宝儿道:“姚先生难道不是现成的人选吗?”
“老姚不合适!”张宝儿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他下一步需要去顶替梁德全的位置!”
“顶替梁德全的位置?”李隆基再次吃了一惊。
“若不是因为大唐没有皇亲担任一州刺史的先例,我便会设法让郡王做这刺史了!不过,姚先生做刺史与郡王做刺史并没有太大区别,潞州还是在郡王的把握当中!”
“张公子!”姚崇追问道:“就算除去了梁德全,你又如何敢保证我就一定能做潞州刺史?”
姚崇对官员任命之事了然于胸,他知道像司曹参军之类的官职,李陶可以通过崔湜轻而易举得到。甚至长史、司马等一州之辅官,崔湜也有可能做的到。但是,像州刺史这样的主官,那就不是崔湜所能决定的了。
张宝儿淡淡答道:“当然是斜封官了,价高者得嘛!在我看来,若用花钱可以做到的事情,那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不行,坚决不行!”姚崇猛地站起身来。
斜封官,也被称作“墨敕斜封官”,是一种非正式任命的官员。当朝安乐公主、太平公主等一批女人皆有“斜封”授官的权力,这些女人纳贿则授官,只要交钱三十万,哪怕你是商贾屠夫,也可以授官。这些女人授官另写诏书“斜封”后交中书省办理,与中书省黄纸朱笔正封的敕命不一样,故得名。
姚崇的反应早在张宝儿的预料当中,他平静地问道:“老姚,你说说有何不可?”
“如此做事,有损清誉,岂不留下千古骂名?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姚崇的反应相当激烈。
“迂腐之极、自私之极、愚蠢之极!”张宝儿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你,你……”姚崇满脸涨得通红,指着张宝儿,却一句话也不说,看来是被气的不轻。
李隆基也是一脸愠色,语气中透着不满道:“张公子,你如此说姚先生,是不是话重了些?”
张宝儿站起身来,盯着姚崇道::“老姚,有些事情仅靠清誉是不行的,能保得清誉自然是好,若不能保为何不能舍去?我且问你,仅靠清誉可能斗倒朝中那些奸佞?仅靠清誉能否让郡王掌控潞州?这清誉岂是你想要便要的?我说你迂腐,可有错?”
姚崇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张宝儿接着道:“我们所做之事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你说说是你的清誉重要,还是我们策划的大事要紧?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为了自己的清誉而坏了大事,这不是自私又是什么?”
姚崇彻底哑口无言了。
张宝儿得理不饶人,继续穷追猛打,他咄咄逼人道:“若我们成功了,你老姚的清誉必然少不了。若我们失败了,你就算想要,这清誉也保得住?这就好比在战场上,你用敌人的剑杀死敌人是一个道理,谁也不会说你用敌人的剑不对。斜封官与敌人之剑有何不同?你弃之不用不是愚蠢是什么?”
张宝儿的话让姚崇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