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炭灰。
张宝儿慢慢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他无意间看到了正在盆中烫着的酒,猛然他的脑子里闪现了一道灵光。
门前传来了人声,张宝儿走出去,看到大门前一个穿着破旧的年轻人正与干办交谈。
这年轻人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生得相貌平平,但筋肉结实,胸宽腿健,一看便是常在山上行走的人。
张宝儿想起那些妇人们的话,便走上前道:“来人可是高槐?”
那年轻人被人一语叫破名字,不由得怔了一下,回道:“小人正是。”
张宝儿笑道:“你来得正好,是不是又来问肖小姐?”
高槐苦笑着说:“正是,肖小姐一天不免罪,我便一天不得安生。禀报大人,这盗宝杀人之事,与肖家绝无关系,一定是外人做恶。”
张宝儿冷冷地道:“你却如何知道?”
高槐道:“这不是明摆的事?龙瓶只要献与圣上,圣上一定高兴,肖家立时就可以升官财,鬼才会监守自盗哩。”
张宝儿点点头,将高槐拉到一边,道:“你说得有理。凶手嘛,你觉得有可能是谁?”
高槐摇摇手:“这可不敢乱猜的,人命关天的事呢。”
张宝儿笑了笑,低声问他道:“听说你与肖小姐已经暗订终身了?”
高槐涨红了脸,道:“终是瞒不过村子里的长舌妇。”
张宝儿道:“我还听说,肖小姐把她唯一的饰送给了你做定情信物,是不是?”
高槐突然面现愧色,道:“我真的很对不起肖小姐,那头钗……那头钗……我失却了。”
张宝儿一怔,道:“这么重要的信物,你会失却?”
高槐苦着脸道:“那是前半个月的事了,也就是肖家人刚被关入大牢不久,我日夜不宁,心烦意乱。那晚我独自在床上,手中抚摸着那头钗,总是睡不着,就在这时,我放在村边不远处的兽夹突然响了铃,定是夹住了野兽,于是我就将头钗放在床上,跑出去看。哪知兽夹上只有一段树枝。我知道上了当,野兽是不会如此聪明的,定是有人搞鬼。我马上跑回屋子,这时现房门大开,那头钗,已经不见了。”
张宝儿问道:“当时你没有追出去?”
高槐道:“我当然追了,但是那人像是对村子很熟悉,早躲得不见踪影,黑天昏地的,我也不知向哪里追,只好作罢。”
张宝儿道:“那偷钗之人可曾留下什么?比如脚印、毛之类的?”
高槐想了想,道:“没有,不过我刚进屋时,闻到点不一样的气味。”
张宝儿问道:“是什么味道?”
高槐翻着眼睛回想,慢慢地说道:“可能是……血腥味,有点像是……屠场的味道。”
屠场?
张宝儿的心猛然一紧:除了简良以外,谁身上还会有这种味道?这村子里就只有他一个屠户。
如果是他偷的龙瓶,为什么还要冒险要偷这头钗呢?按理说,偷走龙瓶并杀死杨县令的人,一定会在事后韬光养晦,不敢引起别人注意的。难道只是对肖小姐的一厢情愿,使得他铤而走险?
但这样似乎也讲不通,张宝儿知道,偷盗龙瓶,杀死杨县令,都是经过非常周密的计划后,才可能得手。这样聪明且危险的凶手,不像是铤而走险不顾一切的人。
这样一来,倒更加说明,凶手不会是简良。
张宝儿这样想着,对高槐道:“你先回去吧,肖小姐的冤屈我一定会查清楚。”
高槐唯唯而退。
慕亮从屋里走出来,问道:“有没有什么线索?”
张宝儿叹息一声,道:“怕就怕在我们查出凶手以前,圣旨已经到了。”
慕亮面色沉重,一言不。张宝儿见状,安慰他道:“不过虽然凶手隐藏得很好,但他用的手法,我却已经知晓。这个谜算是解开了。”
慕亮精神一振,问道:“什么手法?”
张宝儿微笑:“现在还不可以说,到时候你会明白的。”
慕亮点头,看着他笑了。
张宝儿叫过方才报事的干办,要他带着自己去找那个孩子。
二人一出街口,干办指了指一群孩子中的较大的一个。
张宝儿走过去,将那个大一些的孩子拉到了一边,先是塞给了他几块糖饼;那孩子没见过世面,有些怕人,一边向嘴里塞着糖饼,一边用眼睛乱扫左右,就是不敢看他。
张宝儿轻声问他道:“你说什么王春叔叔要找的香炉,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这孩子才开口:“这香炉已经丢了好多天了,王春叔叔说一定要捉到这个贼……”
张宝儿问:“他还说过什么没有?”
孩子摇着头,忽地跑走了。
张宝儿嘴里轻声念叨:“已经丢了很多天……”
然后他就笑了:“最后一个环节也扣上了,原来凶手是这么做的。”
但马上他的眉头又紧了起来:“可凶手到底是谁呢?”
这样想着,他慢慢走回肖家,抬头看到了那间密室,不由得若有所感,举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出奇的冷,因为这里没有火盆,屋角处又堆放着很多冰块,经年不化。屋子正中那个白灰色人形还在。张宝儿走到近前,蹲下身子,用手指照着那两个血色笔划,轻轻临摹,脑子里飞速旋转着,猛然他一抬头,看到上面的那个气孔,此时云开一线,一道阳光正从气孔里面落下来,照到他的脸上。
张宝儿像是被刺了一下,跳了起来,叫道:“我想错了,我想错了。杨县令不是这样死的……”
张宝儿站起身又来到那些冰块前,仔细看了半天,又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然后兴冲冲地跑出门去,与正要进门的慕亮撞了个满怀。
第二天一大早,慕亮带着数十个差人将村民们全都召集到一处,宣布说:“现在有皇上圣旨,肖家监守自盗,又杀死杨县令,罪大恶极,现将肖世居一家押往长安问罪,家产全部充公;乡民们不要紧张,与你们无关。”
他吩咐完了,命令差人们动手抄家。
一时间,肖家被闹得乌烟瘴气,所有的家具只要是能搬动的,全都被拉走,这样折腾了多半天,肖家被搜掠一空,慕亮这才收兵。他临走时说,今天先拉物件,明天就要将这空房子收做公物,公开卖掉。
就在这天夜里,一个人影偷偷地摸到了肖家,他小心地四下里看了看,见没什么风吹草动,于是直向那间密室而来。
密室的大门一早就被砸碎了,里面也早已空空如也,连那张桌子也被拉走,现在只剩下角落里一堆冰块。
那人影没有迟疑,竟直奔那些冰块走去。他手提着一把斧头,轻轻摸索着那些冰块,最后找准了一块,轻轻砍下去。
“喀喀”的破冰声响过一阵,那黑影收起斧头,怀里抱着一大块冰走出来。可就在这个时候,屋子外面突然灯火通明,很多人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把这屋子团团围住。
为的正是两个人,张宝儿与慕亮。
那黑影大吃一惊,斧子落在地上。
张宝儿冷笑一声,说道:“高槐,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那人又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早知道……”
张宝儿还没说话,两个如狼如虎的差人上去,就把高槐提了过来,绑做一团,把他怀里的那块大冰抢过来。
张宝儿看了看他道:“你是来拿龙瓶的吧,只可惜我一早就已想到了。”
高槐瘫在地上,脸如死灰,一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