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龙军在并不陡峭的山坡上水流般行下,眼看山坡前的铁甲军阵越来越大,李从璟等人也不再等待,策马汇进铁甲洪流中,缓缓而行。
春日阳光,看着总是美好。
有人却要在此时分别。
莫离收了折扇,音色悠远,“洛阳传来消息,边镐已经进了演武院。”
李从璟微怔,“他看到了?”
莫离点头,“当日是赵王带他进去的,足迹几乎遍布整个演武院,在军备研制处的大门外也停留了片刻。当时吴长剑正从院内出门。在那之后没几日,军情处便现了一些外人试图闯入的痕迹。”
“可曾抓到人了?”李从璟问。
莫离摇头,“不曾。”看了一旁置身事外般的桃夭夭一眼,他又补充道:“不过那些人也没能进到军备研制处,最新情报就是如此。若是他们一直进不去门,无法触碰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怕是再过几日,边镐会失去一些耐心,到得那时,以他的手段,定会生出其它计策来,也会甘愿为之付出一些代价。”
李从璟冷冷笑了两声,“尤其是仪坤州的战报传回洛阳,他们定是坐不住的。”
“如此说来,洛阳的争斗形势,会因为演武院、军备研制处之事,而变得激烈起来?”杜千书接过话,“便是牵一而动全身也有可能?”
莫离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摇了两下,“杨吴正要进攻楚地,诸事都在紧要关头,这时候仪坤州战况传回,徐知诰焉能不慌?”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原本一切都在慢条斯理的进行,如今夜雨惊鸿,平地无端起惊雷,谁又还能坐得住?”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李从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入眼却是晴空万里。
李从璟看向莫离,接着道:“要与边镐过招,寻常人等自然不能胜任,卫道、桑维翰、王朴等人都在西川,一时片刻脱不开身,只能惊动莫哥儿回去一趟了。”
“王佐之才,江左边郎。能与这位人称‘南国十分才气而其独得其九’的边郎交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想必此行不会无趣。”折扇吹起黑,拂动莫离嘴角的笑意。
随即莫离话锋一转,叹息道:“只是契丹之行尚未结束,此时离自归去,实在颇为割舍不下。”
从山坡上下到平地,众人向军阵旁行去,李从璟笑道:“莫哥儿不必太过牵挂,仪坤既定,契丹之事便已定了一半。左右都是老熟人,彼此知根知底,孤王有千书在侧,足够应付局面了。”
杜千书也道:“莫兄但请放心,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势,殿下自有章法,千书也不敢懈怠。”
莫离点点头,不过还是道:“此番北上,在到达西楼之前,可能要应付饶州大军,‘天罚’已经用了一回,接下来恐怕就没那么好用了。”
这是实话。
先,炸药包的威力,在于攻坚,而不在于阵战——谁见过近代步兵军团冲锋时,点炸药包乱丢的?其次,炸药虽被称为“天罚”,毕竟不是天罚,刚面世的时候,能依仗其声势,给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实际对心理的打击大于对身体的杀伤。仪坤州契丹军的溃败,起码有一半原因是给吓的。事后对手一旦见多了习惯了,知其并不如想象中可怕,作用也就小得多了。
正因如此,仪坤州之战,才基本没有复制的可能。若非那些军堡群都是土木结构,炸药的作用其实很有限,也就制造不出足以摧毁士气的效果。
所以,要真正挥炸药的作用,必须要制枪制炮——扔炸药包,局限性太大也太低级了。哪怕制成手-榴-弹,都要好用的多。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军备研制处赶制的炸药本就不多,仪坤州一战又消耗得太狠,已经所剩无几......
众人停下马来,又说了会儿话,莫离就要告辞。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神色一正,认真的问李从璟:“来日殿下凯旋,离是该在洛阳相迎,还是该在成都等候?”
李从璟呵呵笑道:“真到了那日,莫哥儿自然就知晓。”
说完这些,李从璟忽然靠近了莫离,在他耳旁低语了一阵。
开始时莫离脸色如常,旋即就如开化的泥人,变得很精彩很精彩,精彩无比。
话说完,李从璟笑眯眯的问莫离,“是不是很惊讶?”
“惊讶极了!”莫离点头如啄木鸟。
“是不是很刺激?”
“太他娘的刺激了!”
李从璟拍拍莫离的肩膀,“你可以走了。”
莫离缓了半响,才拱手为礼,“离告辞。”
调转马缰,骏马迈蹄。莫离行进的前方山河一片辽阔,百余护卫甲士紧随其后,他的白袍在草原上倍显诗意,策马奔驰的背影潇洒至极。
待莫离稍稍走远,桃夭夭凑过来问李从璟:“你方才跟他说了什么,竟使他那般惊讶?”
李从璟嘿然笑了两声,打马回头,向军阵前方而去,“佛说,不可说,不可说。”
桃夭夭跟上李从璟,拿一双妩媚迷人的眸子瞪着他,女人的好奇心被勾上来之后,总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李从璟却忽然道:“此行结束后,你还是回军情处主事吧。”
“为何无端说起这事?”桃夭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李从璟却正经对她道:“我看你闲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