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张春来缓缓道:“新政之事,虽然耗力,要天下官员舍敛财之道,而投身实事,虽说官员中不乏虚以委蛇与不尽职之辈,但此事毕竟能使天下财物丰足,能使赋税府库充盈,这番‘增收’之事,不仅使国家‘增收’,也使官员‘增收’,所以愿为之者众。新政能有诸多效果,收获今日之面貌,根由在此。然整顿吏治,则又何如?天下积弊已久,世道浑浊,本就没几个人清白,陛下行整顿吏治之事,可不仅是‘减收’,而是抢人饭碗害人性命,几人愿为?一旦吏治整顿之力过大,几人不抗拒,几人不闹事,几人不奋起一搏?”
闻言,李从璟陷入沉思。
这位户部老尚书,倒是对孙芳传案看得清楚,知道朝廷是要借此拉开整顿吏治的序幕,他能看出来并不稀奇,此事明眼人都能推测出来,既是如此,诸方有所动静,也就不足为奇。
从监牢出来,外面阳光正好,李从璟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
整顿吏治之难,难于上青天。若是只求杀鸡儆猴,稍震天下,让百官收敛一些气焰也就罢了,受波及的人有限,遇到的阻力也就弱,甚至也能使朝廷收获一些不错的名声。
但现在的大唐要的,不是这些许虚名,不是某些名士或者某些读书人,因之而赞颂朝廷,转而拥戴朝廷,投入朝廷的怀抱。
帝国要的,是真正的兴盛。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李从璟呢喃一声,走进光幕中。
朝廷本就无意一次性将天下不良官吏都送入轮回道,整顿吏治也需要过程,从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是个持之以恒的过程。针对眼下形势,对某些劣迹不太严重的官员,要给予将功补过、改过自新的机会。
给帝国换血,不是一次性抽干再一次性补充,而是一批一批做。
但此番这个头,必须要开好,第一炮不打响,往后的路就不好走。
至于张春来最后所说的,王朝覆灭不仅因为不作为的社稷糜烂,也因为割除社稷糜烂的用力过猛,李从璟则是不屑一顾。
或许那是事实,但绝对不会生在他身上。
太原官员必须尽数安全押解到洛阳来,给孙芳传案一个完美结局,只有这件案子了结的彻底,对孔循案才能大张旗鼓去做,故而无论有多少人意图从中作梗,李从璟都不会答应,哪怕孔循要以宣武军士卒拦路。
“太原官员不日就将进入汴州地界,这批人不容有失,元锡,你与张从直走一趟,带两都甲士,赶赴汴州,替朝廷将犯人都押解回来!”回到官署,李从璟将苏禹珪叫来,将此事个中深浅交代一番。
苏禹珪正容道:“殿下放心,事若不成,禹珪自裁道旁!”
孔循虽然想要做些小动作,但想必还不敢动刑部的人,如果他不想造反的话。以苏禹珪刑部比部郎中的身份,带两百甲士随行,去接应太原官员,怎么都足够了。
当日,官袍在身的苏禹珪,怀揣刑部印信,带两百甲士驰过洛阳大街,直奔城外。
不久之后,刑部比部郎中率甲士出城向东的消息,传到了一座深宅大院内。
大院深处,一间厅室内,有数人摆案而坐。
朱紫满堂,龙鹿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