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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哦,说真的,我真不能确定他们之间是怎么搞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的。如果你们中的哪一个去了那里,我想你们能够听懂他们说的话吧?”

“他们说的话,我们可能只能懂一些,不能够全部明白,因为我们不像你想象得那么聪明,汉娜。我们不太会说德语,即便是要读懂,也还要借助字典来帮忙。”

“那你们看这些有什么用?”

“我们想在以后的日子教授德语——或者像他们说的,至少教一些德语的基础知识。那样我们就会比现在赚的钱多一些了。”

“应该会实现的,不过今晚你们读得已经够多了。休息吧。”

“我想是这样的,至少我有些累了。玛丽,你呢?”

“累极了。那么孜孜不倦地学一门语言,没有老师,只能靠一部字典,真的有些吃力。”

“是啊,尤其像德语这样生涩但又很出色的语言。不知道圣约翰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不用再等很久了,现在刚好十点了。”她从腰带里掏出了一只很小巧的金表来看了一眼。

“外面的雨下得可真大啊。汉娜,麻烦你去看一下客厅中的炉火生好了吗。”

那位老妇人站了起来,将门打开。从门外望进去,我隐约看到了一条走廊。不一会儿,我听到她在里间拨弄火炭,又马上返了回来。

“哦,孩子们!”她说,“现在让我去那间房子,我真有些难过。椅子上空空的,而且都在后面的角落中摆放着,看起来真冷清。”

她用围裙擦拭了一下眼睛,两位神情严肃的姑娘此时也显得很关心。

“不过他现在已经去了更好的地方。”汉娜继续说,“我们不该期盼他还在这里。而且,谁也不会比他死得更加安详。”

“你说,他一直没有提起过我们?”一位小姐问道。

“他来不及提起了,孩子,因为你们的父亲离开得很匆忙。像前一天一样,他一直感觉有些难受,但是不严重。圣约翰先生问他,是否要派人去叫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回来,他还笑他呢。可是到了第二天,他的头就开始沉,他就那样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当你们的哥哥走进房间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咽气了。哦,孩子们!那是最后一个老派人了——因为跟那些过世的人相比,你们和圣约翰先生好像都不同。而你们的母亲完全和你们一样,几乎一样有学问。你真的太像她了,玛丽。黛安娜,你很像你们的父亲。”

在我看来,她们很相像,看不出老仆人(这会儿我断定她的身份是仆人)所说的区别在哪里。她们两个人的皮肤都很白皙,身材也同样苗条。她们的长相都很有特点,看起来很聪明。只有其中一位的头颜色比另外一位的要深些,式也不同。玛丽的浅褐色头从中间分开,扎成了光滑的辫子;黛安娜的头是深色的,而且是浓密的鬈,一直将脖子遮盖住。此时,钟敲了十点。

“你们现在一定饿了。”汉娜说,“圣约翰先生回来时估计也是一样。”

于是,她去准备晚饭了。这两位小姐站起身,似乎正要走到客厅去。在此之前,我一直盯着她们看,观察她们的外貌,倾听她们的对话,她们的对话也引起了我的兴趣,竟然将自己的痛苦忘掉了一半。可是这会儿我又想了起来,与她们相比,我的处境更加悲惨,甚至到了绝望的境地。如果想要打动房间里的人,让她们来关心我,相信我的痛苦和悲惨,也就是要说动她们给我提供一个住处,这是多么难的事情!或者就是痴人说梦。但是我还得试试,我犹犹豫豫地敲了几下门,此时我也觉得这个想法简直就是妄想。汉娜将门打开了。

“你有什么事吗?”她一边借着手中的烛光打量我,一边用惊奇的声音问道。

“我可以同你的小姐们说话吗?”我说。

“你还是先告诉我,你要和她们说什么吧。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从外乡来的。”

“都这个时间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叨扰你们,能否将房屋的外间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让我留宿一晚。还有,我想要一口面包。”

汉娜的脸上出现了我所担心的那种怀疑的表情。“我可以给你一片面包。”她停顿了一下,说,“但是我们不能收留流浪者在这里过夜,这太不妥当了。”

“我拜托你,无论怎样,请让我同你的小姐们谈谈吧。”

“不行,我不能。她们能帮你什么?现在你不要在这边晃荡了,天气看起来很糟糕。”

“但是你要我去哪里?我又能去哪里?我该怎么办?”

“哦,我确定你一定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去做什么。别做坏事就行了。这里有一个便士,你走吧!”

“一个便士不能让我填饱肚子,而且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赶路了。哦,别关门——啊,不要啊,看在上帝的分儿上!”

“我得关门了,雨水已经进来了。”

“告诉年轻的姑娘们吧,就让我见见她们。”

“我都说了,我不会让你见她们的。你一定不守本分,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在门外吵吵闹闹的。你还是走吧。”

“如果你现在将我赶走,我一定会死掉的。”

“你才不会呢。我担心你一定是怀揣着什么坏主意,所以才半夜三更来到别人家里,如果你还有同伙——强行入室抢劫的那类人——埋伏在附近呢。你可以告诉他们,这栋房子里不仅有我们几个人,还有一位先生呢,另外还有狗和枪。”说完,这位忠实的用人执意关上了门,并且把门闩上了。

这下可真是糟糕透了。一阵剧烈的疼痛——绝望的痛苦——一下子撕扯着我的心,并且将其撕裂。原本我已经疲惫不堪,连再往前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颓然倒在潮湿的台阶上,呻吟着,痛哭失声。啊,死亡的幽灵!在最后的一刻,来得是那么的恐怖!唉,就这样从自己的同类中被撵了出来!不用再说什么希望已经消失了,就连刚刚鼓足的那么一点儿精神,此刻也已经不见了——至少有一会儿是这样的,但是,我又马上克制自己,努力恢复一点儿精神。

“我只能死掉了。”我说,“我相信上帝,就让我试着默默地等待他的决定吧。”

这些话不仅在我的脑子里回想着,我还将它们说了出来。所以我只能将所有的痛苦都赶回我的心里,用尽气力将它们束缚在心里,我就那么安静地不说一句话。

“人总是要死的。”距离我很近的一个声音说道,“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注定同你一样,在遭受这么大的折磨之后慢慢死掉,如果你是这样死于饥渴的话。”

“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在说话?”我问道。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此刻我不会对生的任何事情寄予求生的希望。我看到一个影子慢慢移近了——究竟是什么影子,漆黑的夜和已经衰弱的视力让我很难分辨。这位新来的人重重地敲打着大门。

“是你吗,圣约翰先生?”汉娜问道。

“是啊,快开门。”

“哎,今天的晚上又是狂风,又是暴雨,你一定觉得寒冷吧。快进来。你的妹妹们还在为你担心呢,而且我相信这附近有坏人。有一个女讨饭的——我敢肯定她还没走呢!你看,就躺在那里。快起来!真不害臊!我说,你还是走吧!”

“嘘,汉娜!让我和她说几句话吧,你已经尽了责,将她挡在门外了。这会儿,我来尽我的职责让她进来。刚才我就在附近,听到你说的话,也听到她说的了。我想,遇到这样的特殊情况时,还是得先将事情了解清楚。年轻的女士,起来吧,请你走在我的前面,我们进屋里去。”

我艰难地按照他所说的去做。没过多久,我已经站在一个干净明亮的厨房里了——就在火炉的前面——我浑身抖,一定是病了。我自然知道,自己在外面被风吹雨打,现在一定蓬头垢面,样子十分恐怖。而两位小姐,她们的哥哥圣约翰先生,还有那位老仆人,都在呆呆地看着我。

“圣约翰,这人是谁啊?”我听到有一个人在问。

“我也不知道,我是在门口现她的。”那个人回答。

“她的脸色苍白极了。”汉娜说。

“是面如死灰。”对方回答,“她这样一直站着,会倒下的。先让她坐下来吧。”

事实上,我的脑袋已经昏昏沉沉了。我倒了下去,但正好有一把椅子接住了我。尽管这会儿我不能说话了,但神志还是清醒的。

“也许喝点儿水能够让她恢复过来。汉娜,去拿杯水过来。只是她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了,而且她的身体那么瘦,还没有血色!”

“简直像个影子。”

“她是病了,还是饿坏了?”

“我想是饿坏了。汉娜,那杯是牛奶吗?递给我,再给我拿一盘面包。”

黛安娜(她弯下了腰,我看到了垂在我与火炉之间的长鬈,所以才知道是她)掰下一小块儿面包,先在牛奶里蘸了一下,之后送到了我的嘴里。她的脸紧挨着我,我能够在她的脸上看到怜悯的表情,并且从她急促的呼吸中感受到她对我的同情。她满怀温情说:“勉强吃一点儿吧。”

“是啊——勉强吃一点儿。”玛丽和气地重复着,将我头上已经湿透了的草帽摘了下去,托起我的头。我尝了尝他们给我的东西,先是缓缓地,后来便狼吞虎咽起来。

“先别让她吃得太多——控制一下。”哥哥说,“她已经吃得够多了。”于是,她端走了那杯牛奶和那盘面包。

“再让她吃一点点吧,圣约翰。你看她贪婪的眼神。”

“暂时不能再给她吃了,妹妹。如果她现在可以讲话了,那就试着问问她叫什么名字吧。”

我觉得自己能够说话,所以回答说:“我叫简?爱略特。”我担心被别人现,所以一早就决定用化名了。

“那你住在什么地方,你的朋友在哪里呢?”

我没有回答。

“我们可以把你认识的人叫来吗?”

我摇了摇头。

“你能说说关于你自己的事情吗?”

不知道因为什么,我一迈进这个门槛,被带到主人的面前时,就不再觉得自己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了,我不会再被这个广阔的世界抛弃了。于是,我勇敢地丢掉了行乞的行当,恢复我原本的行为举止和个性。我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圣约翰要我谈一下关于自己的事情时,我稍稍顿了顿,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根本没有办法讲——“先生,今天晚上,我没有办法给你细讲了。”

“那么,”他说,“你希望我们为你做些什么呢?”

“不需要了。”我回答道,以我目前的气力,也只能这么简短地回答。

黛安娜接过了话问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既然已经提供了你所需要的帮助,现在可以将你打到荒原和雨夜中去了?”

我看了看她。我觉得她的面貌很出众,充满了力量与善意。所以,我鼓起勇气面对她同情的目光。我说:“我相信你们。即便我现在是一条迷路的没有主人的小狗,我想你们也不会在今天晚上将我从火炉旁撵走。其实,我真的没有感到害怕。随便你们怎么对待我。但是,请你们原谅,我现在没有力气讲太多的话——我的气很短——一讲话就痉挛。”他们三个人仔细地看着我,都不说话了。

“汉娜,”圣约翰先生终于说,“现在就让她坐在那里吧。不要再问她问题了。十分钟之后,把刚才剩下的那些牛奶和面包也给她吧。玛丽和黛安娜,现在我们去客厅,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他们出去了。之后,很快有一位小姐走了回来——我已经分不出是哪一位了。在我坐在暖烘烘的炉火边时,感觉到一股气流悄悄地流过我的全身,很舒服。她低声嘱咐了汉娜几句。之后没过一会儿,我就在仆人的搀扶下走上了楼梯。上楼的过程很艰难。后来,我脱下了湿漉漉的衣服,躺在一张干爽舒适的床上。我感谢上帝,在难以言喻的疲惫中,我感受到了一丝喜悦,接着便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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