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娘与崔六丫回来得很早,还没到午时两人已经跨进了院子门。
卢秀珍坐在走廊上,身边是一堆小山似的青菜,她手脚利索的剥开一片片菜叶,将那些嫩的放到木桶里,老叶子扔到了一旁。
地上堆着一层透着黄色的老菜叶子,看起来已经剥了好一阵了。
崔大娘脸上露出了微笑,看起来这个媳妇还真是不偷懒,她与六丫也就出去了一个多时辰,她就一句从菜园里割了这么多菜,还将剥了这么多。
“秀珍哇,歇一会儿!”崔大娘将手里的筐子放下,快步走上了台阶,伸手将卢秀珍手里的菜接了过来:“你歇歇,我来择菜!”
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将卢秀珍扔在地上的老叶子又捡了几片回来,放到了桶子里。
“娘,这些菜叶已经老了,别留了。”卢秀珍又好气又好笑,崔大娘可真是节俭,都烂成这样的菜叶她都要捡着做腌菜。
“没事没事,腌菜嘛,不管老的嫩的,都能腌。”崔大娘慈祥的望着卢秀珍,眼睛里全是关心:“秀珍,你身子弱,去歇着,别累了自己。”
卢秀珍有几分无奈,崔老实与崔大娘真是好心人,两人见她瘦弱,总是不想要她多干活,生怕她累了自己,有时她坚持要做,他们还觉得很愧疚似的:“唉,也没啥好东西拿了给你补身子,总归要身子强健些才好去做事哇。”
这是典型的老实人,心眼好,只是有时候脑袋却不灵光,故此这日子过得紧巴还要被人欺负。卢秀珍暗自叹气,看了看蹲在那边整理东西的崔六丫,赶忙走了过去:“六丫,我帮你清理下。”
她迅速的瞥了崔六丫一眼,崔六丫瞬间会意,知道卢秀珍是牵挂种谷的事情,她轻轻摇了摇头,卢秀珍心里头明白,大抵是没机会去找那位兰先生了。
“大嫂,你别着急,那位兰先生兴许会来找我们呢,上回不是告诉了他,咱们住在青山坳么?”崔六丫将香烛钱纸拿了出来,一叠叠整理好钱纸的角儿,压低着声音道:“若是兰先生是个诚信人,该会来这里找咱们。”
“也只能如此了。”卢秀珍点了点头。
现在她不能随随便便就往江州城跑,只能等着人家找上门来,可人家到底会不会找过来呢,这是一个大问题,她完全没有把握,万一兰先生不来找她,那么她就只能用崔才高推荐的种谷了,可那批种谷真的能信得过么?
卢秀珍的担忧是多余的,事实证明,兰先生还是守信的。
崔大郎三七那日,崔老实与崔大娘带着家里几个孩子和卢秀珍一道去了坟山。小溪还是那般清澈,从溪水边过去半里,就见着了高高低低的坟墓,静默的在林间伫立,就如一个个小小的馒头。
崔大郎的墓上已经长出了浅浅的青草,一片嫩嫩的绿色看上去生机盎然,只是埋在这坟堆下边的人却再也不能醒过来了。卢秀珍扶了扶鬓边的小白花,心中有无限同情,究竟是什么病呢,年纪轻轻就一命呜呼了,实在是命不好哇。
崔大娘与崔六丫两人一边烧钱纸,一边不住的流泪,哽咽抽泣声随着春风慢慢的飘了出去,就好像有细碎的雨点打着竹叶一般。崔老实与几个儿子虽然没有哭出声来,可几个人眼睛红红,面有泪痕。
“大郎哇,你一个人在那边要好好的,这些钱纸烧了给你,想要吃什么用什么,拿着去买,生前爹娘没能力给你吃好的穿好的,你可不要舍不得用,以后爹娘还会烧给你的。”崔大娘撕开钱纸,一页页的扔进了火堆里,眼泪珠子滚了个不停,旁边崔六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或许是被崔家人感染,卢秀珍眼圈子跟着红了,心里只觉得软酸,好像有谁用手指戳了她那块最软的地方,越戳越深,越来越心痛。
卢秀珍有些诧异,自己怎么会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这样难过呢,难道是因着见到崔家人哭得这样伤心么?又或许她已经不自觉的代入了崔大郎的未亡人这个角色,很容易感同身受?她摇了摇头,转眼看了看身边的那群人,不由得又难受了起来。
给崔大郎烧过香烛钱纸以后,崔老实拉着崔二郎站了起来:“孩他娘,咱们回去吧。”
“我想再陪大郎一阵子。”崔大娘眼泪汪汪的抬起头来,此刻的她,瘫坐在草地上,喉咙已然嘶哑,快要说不出话来。
“也好,你在这里再陪陪他。”崔老实招呼几个儿子:“走,咱们下地里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