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轻轻哎呀一声,上下打量着抱琴,连连问道:“那你呢?你可有什么事?”
抱琴摇头道:“我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大姑娘信任我,我自然要恩图报,不过是后来被打了几回板子,慢慢地也就习惯了。反倒是大姑娘她……”抱琴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珍珠,便硬生生将话题给刹止住了。
“好了。”珍珠安慰道,“你且回宫去,莫要叫大姑娘等急了。”
抱琴咬着下唇,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道:“你们在府里,要好生服侍着老太太。”
珍珠笑道:“知道了,快些回去罢。”
话音未落,便听见里面传出呯地一声响,似乎是王夫人厉声喝道:“你说什么?那丫头从南边儿回来了,还请太皇太后将黛玉请到了宫里,叙旧?……哼,倒是枉费了我的一番心思。你再去宫里问一问,那丫头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可还有什么用处没有。要是有用处,就让元春再拉拢拉拢,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主子,不好好地用一用她,还真是怪可惜的。”
屋檐上的江菱听见这话,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似乎,王夫人口里的“那丫头”,指的是她自己?
一时间外面三个人都齐齐朝堂里望去,听见里面有人劝道:“弟妹这话可就不对了。早先大姑娘和抱琴在宫里,难道就没有拉拢过她么?可到头来呢,人家压根儿没将荣国府放在眼里。她父亲是封疆大吏,自己的才情亦是顶尖儿的,即便我们大姑娘在宫里,从头到脚都是一等一的,可人家也用不着事事都听大姑娘的呀。弟妹你说是么?”
里面一时间没有了声息。
江菱坐在屋檐上,轻轻地笑了一声,但笑意却未曾透达眼底。
良久之后,才听见里面传出了王夫人的声音:“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哪里知道,那丫头本来就是个……”声音猛然刹止住了。
里面又传来了邢夫人的声音:“我不知道什么?”
王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没什么。”当初她们把江菱弄到宫里,已经将一切痕迹都抹除得干干净净,邢夫人不知道也是常理。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想到这里,王夫人便又续道:“那丫头是个滑不溜手的,不管我使什么法子,都撬不动她一星半点儿。现在府里的情形,你们也都知道了。如果再这样下去,要不了三五年,府里连个空壳儿都没有了。依我看来,应该从林姑娘那里入手才是。”
江菱听见这话,心里暗暗地一惊,差点儿从屋檐上滑下去。
里面又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这样做,妥当么?”
王夫人冷笑道:“没什么不妥当的。黛玉是老太太的心尖子,难道宝玉便不是老太太的心尖子了么?为了荣、宁二府,走一走北静王的门路,说什么也不为过。上回让你们送迎春到王府里陪黛玉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我听说南安王世子与北静王走得很近。”
要是贾府里再出一个正儿八经的王妃,那便又有了一些底气。
里面又传来了邢夫人的声音:“这我就不知道了。宝二奶奶可能会知道罢。”
于是王夫人便又询问薛宝钗,上回的事情如何了。薛宝钗犹豫了片刻,才轻声道:“颦颦不知世事,我上回跟她试探了许多回,都是一副懵懂的样子。颦颦那里不松口,我们也没法子将二姐姐送过去。现在我只盼望着,等明日进宫见到大姐姐,再设法同她开口了。”
话音刚落,荣禧堂里便又传出了粗嘎的咳嗽声。
“老太太!……”
“祖母您慢着点儿……”
“珍珠,珍珠还不快进来!……”
珍珠和抱琴两个对望一眼,珍珠推了推抱琴,示意她赶紧回宫,自己高高地“哎”了一声,便紧赶慢赶着到荣禧堂里去了。抱琴站在堂外看了片刻,咬着下唇,不多时便是一排深深的牙印。
江菱坐在屋檐上,两根手指轻轻一叩树枝,梦境便哗啦啦地碎了。
抱琴在贾元春宫里惊醒过来,冷汗沾湿了里衣。
贾府里的众人亦一个个地惊醒过来,都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噩梦。李纨和贾探春告辞离去,邢夫人亦告辞了。王夫人叮嘱了薛宝钗两句,又铁青着脸色,离开了荣禧堂。唯有刚刚缩在桌子底下的贾环探出头来,四下望了望,又哧溜一下子离开了。
珍珠和薛宝钗在荣禧堂里服侍着贾母,谁都没有说话。
至于贾母,仍旧是沉沉地睡在软榻上,至今未曾醒来。
江菱亦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拥着被子坐起来,隐隐出了些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