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州西南部,流经大野泽的巨野河下游
滚雷一般的炮击声中,钢铁和火药一起烧灼的刺鼻气息,随风洋溢在预设的阵地上。
御左第十营正将种师中,正在用长长的单筒咫尺镜,打量着对阵占据了坡面上的敌势。
时不时有居高临下抛射的零散流矢,休休有声的落到他的身边,却又被随扈的亲兵给用手牌小心周护着,眼疾手快的叮叮咚咚一一挡格开来。
虽然他这一路,只是作为策应的佯攻,但在他手下依旧按照正战的操条来,严丝合缝的执行,丝毫不敢有所懈怠和轻慢。
因为,只要有所契机或是情况合适的话,他也不介意请求更多的后援,进行强行突破和推进,而将出战的外线,变成暂时的内线优势。
虽然同样是刘氏家将的背景和出身,但是相对于世代作为刘氏附庸和家将出身的折氏,种氏本身却是一个人丁兴旺的世系将门大家族,以大兄种师道为代表,在军中也有不少叔伯兄弟。
只是,相应在众多族中子弟之间,谋取军中之途的渠道和资历竞争也是比较激烈。种师中虽然是正支嫡出的源流,不可谓不勤勉努力,也不乏上进之心,只可惜他这一系早有大他七岁,资质卓异而继承了门荫的大兄种师道专美于前。
在这位兄长的光环或者说阴影下,作为种师中本人亦是没有明显的优势,也不够起眼了。人家听到他的名字,更多时候会习惯性的说,“哦,原来是种彝叔的胞弟”,而不是成之外“种家四郎”或是“将门小种”“种四郎君”。
然后才因为大兄补偿性的提携,借助了某种历史渊源和亲故关系,种师中被差遣到大帅刘绍能的身边,以一名家将的身份开始军中见习生涯;然后又辗转到了刘延庆的麾下,充为部将,
只是在北伐中还没来得及建立多少功业,就被现任的罗镇帅看中,而直接讨要到麾下,以客军身份操习火器战法。。
但不知不觉间,他也因此习惯和喜欢上了,这种充斥着钢铁与火药奏鸣的全新战斗方式。
因此,最终在得到枢密副使刘绍能,让他们一干客属人马,就此改换门庭的亲手手书后,他既是有些失落,又是如释重负,但至少再也不用为身份和立场纠结了。
起码他作为正统将门,从小被反复输灌的令行禁止与服从性的优点,还是明显刻在骨子里。
虽然之前还是有些犹豫和诧异,但现在也下定了决心,既然蒙的上官看重,那也就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报效好了。
毕竟,在名正言顺合乎情理的情况下,是没有多少人会不在乎自己的功名和前程。
这次出战,就是他以淮东军麾下御营左军第十将的身份,而不是客军将领的身份,头一次正式出阵表现。
因此,在他麾下虽然不乏有急于有所表现的迫切心情和求战之念,但是家世渊源熏陶出来的基本素养,还是让他控制着部署们的勃勃战意,严格遵照了既定的方略和步骤,严丝合缝的执行训令操条继续行事。
配合着不紧不慢的炮击,所打出的一个个缺口,让稀疏或是绵密的铳击弹雨,继续浇灌在敌军的防线之中,贯穿或是击倒那些,试图躲藏在营盘掩体后的身影,
直到对方所露出的颓势,积累成为足够的变数和破绽。
既然是大家族的子弟,那在军中稍稍达了之后,在身边也自然会提携一些本家的子弟。
比如站在他身边提刀跨盾,暂充为亲兵队头的,名义上远房二十五叔种古,种思懿。或是另一位从小一起玩耍的大侄子,暂充为旗牌官的种平,种季南。或又如正在奔走于阵前的传骑,出自十九房的族兄弟种平、种衡。
正所谓三代同堂与一营的独特景象,也就在他这只客营转换过来的部队里才有。
“前方得报,已经出现了乱象和逃亡。。”
二十五叔种古兼亲兵队头,舔着有些干的嘴唇,跃跃欲试的道。
“正将,可否让儿郎们乘势起冲杀了。。”
“再等一等。。”
种师中望着淹没在烟尘里的敌势,不可置否的道
“敌势虽有颓状,但似乱非乱,”
“那些前阵被打散的军卒,也啸聚左右所去不远。。”
“只怕其中还留有余力和后手,作为凭仗。。”
“况且敌有居高胜守之势,一旦冲击力竭而不果的话,只怕攻守就此移位了”
他还有没有明说出来的潜台词。一但初阵的表现就要挫了士心和锐气,对这只新营人马的将来尤为不利的。也是他于公于私所不愿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