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宋浔走了以后,闻樱去了厨房,男人正在洗碗,石头砌的灶台、案板,简陋得很,他却在其中忙活得像模像样。
她在后面看了半天,觉得男人的背影真是帅的不像话,踮脚去亲了他一口。
卫凌恒手里还拿着碗,很自然地低下头吻她。
过了会儿,他分开唇来,问她:“走了?”
“嗯。”
“改日还是叫个人来罢。”他丢开碗,擦了手去抱她,“本来就七老八十了,洗个碗,抱你的时间更少了。”
她弯着眉笑起来,不禁想起之前在皇宫里的事来。
有一天,他兴冲冲地跑过来和她说,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以后要带她仗剑走天涯!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全然不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只随口嫌弃道:“七老八十的人了,洗洗睡吧。”
没想到的是,他当真放弃了皇位,禅让给三子卫瑄,当了太上皇。
虽然并不像想象中一样潇洒红尘、策马江湖,但两人随性而至,游山玩水,自有一番自在。
“长风。”
“嗯?”
“没什么。”
她悄悄笑着依进他怀里。
有些话她不想说出口,因为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
这一次,123言情空间不知怎么没有出现,闻樱一眨眼,就从大火中跳到了另一个场景里。
她只希望z942121说的代码还能有,要不然他们商量得好好的,她一个大活人突然从火场消失,尸骨无存,想想也是挺可怕的事。
她环顾自己当前所在的这间卧房,卧房整体是洛可可风格的布置,房间整体色彩明快,卷草舒花,缠绵盘曲的装饰纤巧而细腻,整个房间都给人以老式的感觉。
她检索了记忆,果然,这个世界与历史上的民国相去不远。经历了封建王朝的落幕,如今军阀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表面上受中央管辖,实际已经脱离了掌控,想要自立为王。
穿衣镜前,女子长着一张圆中带尖的猫脸,丹凤眼狭长,眼皮半阖,有些瞌睡惫懒的模样。但她常年不苟言笑,脸上线条紧绷,看着十分刻板,将美好的感官悉数抹杀。
闻樱看见自己穿着的睡衣,竟是古代常穿的雪白中衣,与这卧室格格不入。
这一下,立刻又触了记忆。
原来在这个世界,原主只是一个打酱油的人物。她出生书香世家,本来也应当嫁给当地有名望的人家,但邵阁天——即郴省省长,三大军阀之一的邵大帅将其强取豪夺,年方18,就成为四十多岁老男人的继室。
同样是继室,这位比上个世界的那位就要惨多了。邵阁天一个绿林出身的大老粗,因为敬畏读书人,所以想娶个知字懂学问的老婆。谁知道娶回来一看,他妈又刻板又教条,一天都没忍下去,新婚当夜撂下新娘子就去找温香软玉温存去了。可怜原主年纪轻,压不住场面,大帅这一撂,她被底下人里外笑话个遍,再没了权威。
但这还不算什么,再受苛待,那也是正房太太,衣食住行样样不差。惨的是她后来被指虐待外室子,被邵阁天遣回了老家,从此后的日子与软禁无半分区别,大好年华就葬送在老旧的宅门里。
至于这个世界的神使,似乎已经将邵阁天攻下一半的城池了,至少邵阁天宠她宠得要命。
“太太。”有女仆咚咚扣门,“您起了吗?”
闻樱这才觉自己光脚站在地板上,窗外一层薄雾,冷气从地板里钻进了脚心,她双脚相互蹭了蹭,呲溜一下钻回了被窝。随后从鹅毛软被里探出头,应了一个“嗯”字。
女仆方推门进来,服侍她盥洗。
闻樱想起原主从家里带了个叫莹草的丫鬟,这个女仆显然不是,不由问:“莹草哪里去了?”
女仆心里犯嘀咕,面上还算恭敬地道:“太太叫她去照顾二少爷,这不,她天没亮就去了。”
闻樱记起来了。她一来就看了诸多情报信息,一下子分不清今天是哪天,才有此一问。
对方口中的二少爷,就是那外室子,前两天刚被他亲妈领上了门,邵阁天也很意外,这是他在北方的一次艳遇,没想到还留了种,立即兴高采烈地把孩子交给了原主。好在没把那女人迎进门。
但假如闻樱没穿来,对方很快就要登堂入室了。
闻樱在女仆的帮忙下换上了衣服,家里都很洋派,只她一个人穿着上袄下裙,裙襕的八宝绣花纹路繁丽,群摆宽大,袖口松松拢在跟前,很是端秀文静。
女仆多看了她一眼,不知怎么,她觉着太太今日格外不同些。
往日也是这样的穿着打扮,可她目光无神,飘游游的像鬼魂儿一样,面目严肃,比先前头过世的那位太太看着还老些。眼下,熹微一道日光照在她身上,面容柔软,见自己盯看得久了,微微斜来询问的眼神。
那一个低颔轻侧的动作,一个婉转的眼神,由她做来,竟是韵味流转,说不出的好看。
现在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大帅执意要讨一个读过书的女人了。
她不知道这芯子里已经换了个人,闻樱刚从古时候的世界穿来,不像后世依样画葫芦,只有个样子没有神魂。她的举止自然比原主还要像世家小姐一些。
闻樱从她口中知道了日子,推算得知再过三四日,外室就要打上门来,哭嚎她虐儿的事。但仍然不疾不徐地用过饭,才去看自己的“二儿子”。
邵公馆占地二十多亩,耗资上百万银元建造,住宅气势恢宏,像宫殿一样富丽堂皇,匀称整齐的柱石,撑起了它的巍巍骨架。正前方还有一大片绿草地,从镂花铁门中即可窥见,视野开阔。
冬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的时候,风往人身上吹,直钻得人骨头缝里都疼。
可远远的,闻樱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孩子,穿着单薄的衣衫,在草地上追着一个飞盘。与他一同飞奔的还有只体型巨大的狗,两人像是在争食,进行激烈的比拼。
在他背后,站着一帮子听差起哄,其中一个拿着哨子,神情兴奋。其中还有一位女仆,正是闻樱的侍女莹草。
闻樱走到侍女身边时,莹草这才从看戏的状态里回神:“太太来了!”
几个听差态度草率地问了安,仍旧顾自耍玩,莹草则把闻樱拉到了一旁,悄摸说话:“太太您是不知道,这个二少爷真是笑死人了!他来的那天就是脏不拉几的,我们还当是他那个娘没好好待他,没想到,他根本就养了一副狗脾气!吃饭要吃上一盆,我把饭搁桌上,眼不见的就被他抱到地上去了。想给他洗个澡,还凶巴巴地瞪我哩……”
她话没说完,旁边就传来了鞭打声。
竟是那七八岁的男孩子在挨鞭子,他旁边,巨型犬因为叼回了飞盘正在大嚼一块生肉。他眼巴巴地看着咽口水,却丝毫不敢反抗。
那群听差在旁边嬉笑不已,竟把他当狗一样来待。
“那鞭子是怎么回事?”闻樱眉目泛冷。
莹草笑道:“太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这不是咱们家的规矩?我好容易和长顺哥套上交情,他才听了我的建议。”
闻樱这才想起来。按说原主是书香人家养的孩子,偏偏这家的主母心态不健康,对她来说,正室所出的孩子才是孩子,要读书明理,稳重大方,妾室所出的孩子,别说是读书了,动则打骂受罚,非得把他们养出一副上不得台面的老鼠胆子,才称心如意。耳濡目染之下,原主的三观可见一斑。
因此,原主被指认虐待孩子,还真不是没有一点错,哪怕她没亲自动手,也是她纵容默认了的事。
可惜他们不知道,原主的命运会因此生巨大的改变,而这个现在被苛待的男孩子,将来会成为军阀领之外的第四号人物。
她这次穿来的时机依旧不算太好,倘或早一点,在下人没动手之前就拦住,还能再走一回慈母路线。眼下她的侍女都跟这帮人打好了交情、混了半天,她是什么意思,侍女都替她表达得明明白白,她再突然换一副面孔,谁也不会信。
莹草正要替自家太太拢一拢披风,手才伸出去,就见太太人影一晃,竟走到长顺哥身边?
闻樱在向长顺讨那副鞭子。
邵家大少爷酷爱养凶犬,长顺就是专门替他看管的人。
他眼见太太找他,一点不惶恐,“哎呦”笑了一声,“这鞭子粗棱棱的,可别伤到您的手呀。”
闻樱把鞭子接过来,也不搭理他的话,试了试皮质韧性。
等男孩子像凶犬一样把飞盘叼回来的时候,她抬手就是一鞭子抽出去,可谓是快、准、狠,且毫不留情!
长顺立即看傻了眼。
莹草大惊,马上来拦闻樱:“太太这是做什么,这种事交给咱们下人就好,仔细脏了您的手!”
闻樱弯了下皮鞭子,“这有什么,母亲以前不也亲自□□过?”
这下子,旁人才明白了她的意图,原来这是要亲手□□?他们有些憷,这书香世家,还有拿鞭子抽人的?!
男孩子被一鞭抽懵了。他不能理解,明明叼回了飞盘,为什么没有吃的,还要打他?他烦躁地抓烂了草皮。
扔飞盘的听差又扔了一个出去,他再次飞奔而去,跑赢了巨犬!
但等他回来,立刻又挨了一鞭子!
他暴躁起来,从喉咙里出压低了的咆哮声。
闻樱看向莹草:“七岁了,都不会说话?”
莹草被自家太太使鞭的模样看愣了,连忙道:“他娘不是那腌臜地方出来的嘛,那家的妈妈等她一生就把孩子给扔了。后来无意中找到,竟是被一只母狗养大了。”她说着撇了撇嘴,“她娘着急南下赶路‘寻亲’,哪儿会教他。”
说实在的,要不是他不会说话告状,下仆也不敢这么作践他。
闻樱明白了,明面上却像是一点可怜他的意思都没有,几次三番,只要他一跑回来,不管输还是赢,都要挨一鞭子!
他终于忍不住,嗷地一声扑上来,一口咬在了闻樱的手上!
莹草忍不住惊声尖叫——
凶狠的男孩像狼狗一样咬住了女人,血滴答流到草地上,女人的表情却分毫未变,依旧温婉恬淡,且还笑了,低头对男孩说:“就算你这样做,也没有吃的哦。”
这情景,不由连长顺等一众的后背都汗毛直竖!
听差在闻樱的眼神示意下颤颤巍巍扔了个飞盘,男孩脚下刚一动,闻樱又是一鞭子下去!
他回头望一望她,站住不动了。
再三两次,只要飞盘飞出去的时候,他站着不动,就不会挨鞭子。
他懂得很快。
闻樱她看到那一筐子的生肉皱眉,只得从仆人闲磕牙吃的点心里挑了块,喂给他吃。
他旋风一样扑上来,狼吞虎咽把糕点吞了下去,舌头一卷,把她手指上的点心屑都舔得干干净净。
闻樱撩开前额凌乱的头,能看见他稚嫩却已见凌厉的五官,眉骨突出,斜飞的浓眉压着,眼里透出一股凶戾的气息。
“真乖。”她摸摸他的脑袋。
他本是凶恶的眼睛,迷茫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