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长宣道:“这不是很好吗?皇上对你好,这就足够了。在后宫里,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了。为父真不知道爱和宠有什么分别,只要这个男人真心对你好,你还想求什么?”
梅妃悲哀一笑,“问题是,他不是真心对我好,他对后宫每一个嫔妃都一样。很快,郦贵妃入宫了,她入宫的时候,只是个昭仪,皇上几乎每夜都宿在她那边,给她赏赐虽然不多,但是我知道,皇上对我和对她是不同的。因为,她入宫不足两个月,便晋升为郦妃,半年后,更册封她为贵妃。而皇上从那时候开始,便一直冷落我。一个月里,总有几日是到我那里去,可我知道,他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父亲,你知道那种锥心刺骨的疼吗?郦贵妃这个人,不懂情趣,甚至还没有女儿漂亮,但是她因为是淮阳王的郡主,所以她处处都占上风,甚至太后,都多次赞赏她懂事。她懂事?她懂事莫非我就不懂事了?连皇后都说郦贵妃善解人意,莫非我就专门刁难人了?父亲,你知道我的性子,我从不主动和人交恶。那一次,是郦贵妃先招惹我,我不过是回骂了她几句,她就跟皇上哭诉,皇上因此责骂了我。父亲,那是皇上第一次骂我,让我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贵妃,身份比我高,就算她有错,我也不能顶撞她。这个就是我爱的男人,为了她的新宠,肆意责难我,何曾顾虑过我的感受?”说到这里,她还是难掩悲伤不忿之情,泪水止不住地落下,也因为这几句责难,她一时想不开,在宫内上吊自尽。
接下来的事情,她便不能再跟父亲说了,她自己也没有勇气说出来。因为那些事情,已经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甄长宣摇头叹息道:“皇上说得没错,她是郦贵妃,你不该顶撞她。女儿啊,你可知道,皇上宠爱她,是因为战事吃紧,皇上要笼络淮阳王的心,你的心怎么就只关注自己的感受而忘记了大局?你以前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怎地入宫之后,脑筋就糊涂了?为父是如何教你的?咱们甄家,世代忠良,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皇上是否已经知晓?”
梅妃眸光低垂,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抹去,眼底暗淡,没有一丝神采,她知道父亲不会懂,也不会赞成她的想法,但是对父亲,她始终是恨不起来的,他一生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付出毕生的心血,忤逆皇帝的事情,他连想想都会觉得罪恶,如今,只怕他心中已经恨自己至极了。一种绝望紧擭住她的心,她颓然道:“孩子,是赵振宇的,皇上知道不知道,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
甄长宣顿足,“赵振宇?不就是乐妃带入宫的那个男子吗?之前在太医院任职,如今许久没有他的消息,是被皇上杀了吗?他死不足惜,竟然勾引皇妃。女儿啊,你怎么能如此糊涂?你知道么?如今静王上书请降,直指你是妖孽,要皇上诛杀你。”
梅妃一愣,不相信地道:“静王说我是妖孽?”
“没错,他要皇上杀了你,然后求和。”甄长宣眯起双眼,他才五十多岁,但是,如今看上去,就像是六七十的老头子一样,头发花白,脸上的皮肤因为干,皱纹很明显,背有些驼了,受了打击,连步伐都有些凌乱和不稳。
梅妃摇摇头,“我不相信。”
“请降书上确实是这样写,你不信,大可以跟皇上求证。”他顿了一下,眸光定在她肚子上,悲声道:“你还是留在这里吧,为父会想法子送你出宫,你这副模样,让皇上瞧见,只怕就算静王不要你的命,皇上也不会饶恕你。”
梅妃眸光闪动着泪水,她不相信这句话是出自父亲的口中。在父亲心中,没什么比朝廷更重要。但是,他现在竟然说要罔顾国法,救她出去。已经足够了,足够了!梅妃的眼了急速狂飙,她连连伸手按住甄长宣的肩膀,道:“父亲,不必了,就算皇上要杀我,也一定会有人尽力保全我,你不必费心,总之我不会有事的。”
甄长宣陡然一惊,道:“还有谁会保全你?你到底还勾结了那些人?女儿啊,不能一错再错!”
“是乐妃的师妹,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赵振宇的,赵振宇是乐妃的好友,她的师妹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被人杀死。”她到底还是用毛乐言做挡箭牌了,虽然之前发誓不会受她的恩惠,甚至在父亲到来之前,还没确定好要不要肚子里的孩子,但是,如今看到老父亲为了她,竟然不惜背叛他终生的信仰,她心中触动,骨血亲情,他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意放弃,而这个孩子,纵然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到底是她的骨血,她不能遗弃。
“乐妃的师妹?就是那个入宫为太后治病的女子?她可靠吗?”甄长宣也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前王妃回娘家,也跟他说过乐妃的师妹去给太妃治病,太妃如今的情况稳定了许多。看来,这乐妃师门所出,确实是有真材实料的。加上皇上对乐妃有特殊的感情,若是乐妃的师妹肯出面保住她,那是再好不过的。
梅妃复杂地道:“总之,她不会让女儿和女儿腹中的孩儿遭受一点委屈。”她没说原因,只用肯定的语气让老父亲安心。
甄长宣微微舒了一口气,“若是如此,那为父也不至于太担心。”只是,他到底是亏欠了皇家,自己教出来的女儿,竟然**宫闱,他一生的清誉,就此葬送。可惜是可惜,只是错已经铸成,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看女儿赴死。
甄长宣叮嘱了几句,不放心地离开了。
梅妃站在寒风中相送,泪水止不住地流,已经不知道是错还是对了,这一生,到底是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