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粪的臭味闻久了,末璃渐渐觉不出臭,和赖沧澜依偎在黑漆漆的坑底,小声的聊天。
小将军把自己怎么一路从京城押送军粮到雁门关,又怎么一番慷慨激昂之词要求留下。摄政王还不相信他,非要考验他一番。他又是怎么轻轻松松通过考验,顺利跟着王哥他们一起来到北狄蛮子的地盘,寻找她。
在蛮子的地盘里,他又是如何机智勇敢,闯关过将,连夜加紧赶路终于赶上了她们的马队。
然后又是一番放火杀人,勇闯敌营,成功把她从祁进的手里给救出来。
啊哈哈哈!想不到连长生子这个神仙都有吃瘪的时候,小将军觉得自己真是年少机智,英勇无敌,帅的不要不要的。
“厉害啊!真有你的,真是长成一个靠得住的大男人了!”陛下也是毫不客气的夸赞,一拳头轻轻打在他肩膀上。
赖沧澜心里美滋滋的,但嘴巴还傲娇。
“臣本来就是个靠得住的男人。倒是陛下受苦了!”
北地风寒水苦,长生子阴险狡诈,蛮子如狼似虎,这水晶玻璃人可怎么吃得消?也亏得长生子想得出来,竟然拿陛下当筹码,送去合邕当质子。还给合邕和大齐牵线搭桥,攻打鎏玥。这种数典忘祖,背弃国家的混账,哪里还当得起“神仙”二字。
简直就是个“卖国的妖道”!
被骂卖国的妖道,行走在草原之上,穿梭于寒风之中的长生子忽而打了一个喷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北地的风霜果然厉害,连他都有点吃不消。
拽过帽檐,把斗篷紧了紧,他脚尖轻轻一踮,瞬间又飘出去好远,继续赶路。
而远在边疆的雁门关,展万钧在城楼举目眺望,目光深邃,充满期盼和担忧。不知道那姓赖的小子到了哪里,是否已经找到小家伙。希望他们快点找到她,马上带她回来。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仿佛心被人生生挖去一块,随着她一并被带走了。心里有了空洞,于是被各种奇怪的情绪填满。
怀疑,害怕,担忧,焦虑,甚至愤怒!因为看不到,所以想象就无穷无尽,恐惧也无边无际。
他很担心!担心她的安危。万一事情败露了,怎么办?万一她落到了蛮子手里,怎么办?万一……
他很怀疑!怀疑她的所言所行。万一她是骗他的,怎么办?万一她一去不回头,怎么办?万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无数种万一,如同千万把刀,只要他一开始想,就一刀一刀的往他心里扎。
他好想她!思念她的笑,她的哭,她的狡猾,她的天真,甚至她的愤怒与恐惧。他想把她关在深宫里,搂在臂弯里,用精美的丝绸裹住她的手脚,用华丽的殿宇锁住她的身心。娇宠她,束缚她,让她永远也离不开他。
他就不该放手,让她去飞!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这一松手,她就如同雏鹰展开双翅,一飞而去,头也不回!
而他就像个可怜巴巴的“怨妇”一般,站在这里眺望,期盼着爱人的归来。
愤愤一拳砸墙,摄政王皱起眉,啧了一声。
难怪都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情这玩意真是太消磨斗志了。瞧瞧他都变成了个什么样!
她倒是一飞冲天,像个男人似得“为国捐躯”去了,豪言壮志,豪情万丈。
他则像个女人一般窝在这儿多愁善感,想想也是丢脸的很。
有什么好怕的!他爱她,难道祁进就不爱?虽然这一点他是真不想承认。
但能让这个矫情到死的妖道不惜掀起两国大战把她拐走,想不到他的小家伙竟然还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这样的美人不管到哪里都会有危险吧!应该!可他怎么这么恨呢!
这美人是他的,他的!真是该死,赖家小子,快点把人给他带回来!
至于她会不会骗自己,会不会一去不回头……哼!她要是敢骗他,敢跑,那他必然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她追回来!
到时候直接打断她的狗腿锁深宫里,灌她一碗哑药,让她那张会骗人的嘴巴再也吐不出一句谎言,让她那双会逃跑的腿再也迈不出一步!
说到做到!
展万钧在雁门关咬牙切齿的编排末璃,远在千里之外的草原上,窝在地洞里的末璃感同身受,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
“冷了?”赖沧澜把她抱得更紧。
末璃一头扎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还好!”
她并不觉得冷,但刚才就是突然一阵毛骨悚然,感觉怪怪的。
她说还好,可赖沧澜心里依然觉得她是冷了。这地方就不是陛下该待的!若不是长生子惹出这样大祸,陛下何至于受这样的罪!
小将军愤愤不平!
这水晶玻璃人便是养在皇宫里都得小心翼翼,捧着怕摔,含着怕化,好容易平平安安到如今,好吃好喝的供着,才养出那么一点肉,脸色也好看多了。结果又被拐带到这种地方,脸都瘦了!这破地方风冷的像刀,水苦的像药。连肉都是膻的,水果蔬菜一概没有,穿什么都不暖和,整天裹着皮筒子都还嫌冷!
连他这样的糙汉子都受不了,陛下这样娇滴滴的水晶玻璃人,可怎么受得了!
越想越怜惜,搂着怀里这位“格外娇贵”的人儿,小将军只觉得鼻尖香喷喷,心里酸溜溜,都要哭了!
末璃倒是满不在乎,就是觉得脚有点冷,于是忍不住跺了跺脚。
“陛下是不是腿麻了?快坐下,我给你捏捏。”小将军扶她坐下。
“不麻,脚冷!”
一听这话,赖沧澜立刻抬起她的脚,把靴子脱了,伸手一摸。果然穿着袜子冷得像冰块似得!连忙一把扯开自己的衣服,把她这双冰冷的脚裹在怀里。
“不,不行!”这太不好意思啦,末璃挣扎。
“没事!我热!”赖沧澜的双手有力,一把就牢牢钳住她的脚踝。
好温暖啊!脚冻得难受,此刻被裹在怀里,暖意从脚底涌上来,好舒服。
“谢,谢谢!”
幸好黑暗中看不到彼此的脸,不然她非得窘死。
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可小将军也后知后觉的窘迫起来!作为臣子帮君王捂一下脚,并不算什么。但陛下和别的君王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那大概就是陛下不像个男人,像个娘们!
这并不是说陛下没有男子汉气概。为了避免两国交战,她“为国捐躯”,深入敌后,只身犯险,为国为民,实在是大大的男子汉气概。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像个娘们。因为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总叫人忘了她是个男儿,情不自禁就对她“怜香惜玉”。
瞧瞧,就连这一双脚,也是这么小巧绵软,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这双脚乍一入怀,冻得他哆嗦一下,跟冰块似的。也对,水晶玻璃人嘛,可不就是冰块似的。不过没关系,他可是火热火热的大活人,一定会把这对冰块捂热捂化。
怀抱着她的双脚,小将军就如同怀抱着两锭金元宝,虽然冰冷但因为价值贵重,叫人心里喜滋滋的。
末璃的双脚渐渐在他怀里暖和起来,连一直紧绷着的脚弓,也放松下来。双脚温暖的感觉好舒服!都说女人的脚很重要,脚暖和了,全身才会暖和。
这土坑不大,两个人坐着就得曲起腿。赖沧澜抱着她的脚,她就得背靠着土墙。习惯了坑里的土腥味和他身上的马粪味,她张嘴打了一个哈欠,眯起眼。
今天出的事太多,她的神经一直绷着,这会就觉得有点乏了,想要打个盹。
迷迷糊糊之中,思绪回到刚起火的时候!
那是她正在帐篷里跟祁进“吵架”,赵晓乐过来禀告,说外面着火了。祁进就火烧火燎的出去,让晓乐陪着她。
这火来的蹊跷,她怀疑会不会是合邕人干的,所以祁进才这么着急的出去。
“外面怎么回事?”拉住晓乐的手,她好奇的问。
“不清楚。突然就着火了,而且一下就烧得很大,好几个帐篷就烧成了一片。外面的人都忙着救火,乱七八糟的。”
末璃脸色一变。没想到合邕人还挺能来事,萧继远也太没用了吧。唉,也不能怪他,谁让合邕人背后的靠山是祁进呢。这神仙搞出什么事她都不奇怪!
“陛下你别怕,火绝对不会烧到这边的。”晓乐还安慰她。
呵呵!听晓乐这么说,她是越发肯定这事和祁进脱不了干系。
怎么办?好容易萧继远已经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这会子萧大人有难,她是不是该想办法帮一把。
可怎么支开晓乐呢?
正寻思着,帐篷外又来人了。
“晓乐?陛下?你们没事吧?”
是梅若华!
“梅公公,我和陛下都没事!”
“我看到观主刚出去了,外面火很大,人也乱,没问题吧?”梅若华撩开帐篷的门帘,走进来。
似乎是刚从火场过来,头脸上还沾染了一点煤灰,末璃和晓乐都瞪大眼!
“观主不会有事的。倒是梅公公你……”
尤其是晓乐,都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拉住梅若华的衣袖。
“呀,你的衣服都烧破了!”
“我没事。”梅若华低头对她微微一笑,随即抬头给了末璃一个眼色。
诶?末璃愣一下,低头看晓乐一眼。
“晓乐!”
“嗯?”
梅若华趁着赵晓乐回头的功夫,出手如电,一计手刀就狠狠劈在她后脖颈上。
晓乐立刻应声而倒,。
“这是……”末璃看傻了。
“快!把晓乐捆起来!”梅若华扔给她一把绳子。
“啊?”
虽然满心疑惑,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听从梅若华的吩咐,和他一起用绳子把晓乐捆了起来。
梅公公捆得结结实实得赵晓乐跟包裹似地往肋下一夹,朝她一扭头。
“走!”
啊?走?还没回过神,她就被他伸手一拽,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帐篷。
一到外面,好家伙!全乱套了!
方才他们来的时候,这里是一片安宁祥和。营地里的人正在埋锅做饭,到处都是炊烟袅袅,篝火燃烧,人人欢声笑语,井然有序。
但此刻却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呼喊声,惨叫声,奔跑声,还有帐篷倒塌的轰隆声。
一片乱相!这是怎么了?
她可真不敢相信,这幅混乱的场面是那些合邕人搞出来的鬼?合邕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祁进呢?萧继远呢?
她伸手一把握紧梅若华的手。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梅若华把她抬起的头摁下。
“陛下跟住,别怕!是来救我们的人到了!”
诶?救她们的人?谁?难道这一切不是合邕人搞得?
她满腹疑惑,张嘴想问,可很快耳朵嘴巴眼睛就全叫火光人声给填满了。梅若华跑得快,她不得不睁大眼紧紧跟住,顾不上疑惑了。
两人在乱七八糟的人群中穿来穿去,得亏人人都忙着救火,没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