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来早。
庭中白紫玉兰争相焕发,生机蓬勃、装点灵动。几株凌霄顺着墙垣攀援而上,郁郁葱葱的绿叶铺满花园三面,一串串火红的花骨朵隐现其中。
正值清晨,有个少女手执一只细颈玉瓶,逐一收集叶尖和花骨朵上的水珠。她顶着一张素颜,却眉目如画,见之夺目。这满园盎然的春|色,竟然不及她容色之万一。
元非晚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只收集到一点点露水。她也不着急,只把玉瓶细心收好。
“大娘,您怎么又那么早就起来了?”水碧一推门就看到元非晚立在园子里,顿时就急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您佳期临近,该好好休息、养养精神!”要做新娘子的人了,怎么能让人看出面黄无神之类的模样呢?
元非晚不以为意。“若是你担心的事情真有可能实现就好了。”她从来就没担心过这个!更别提还有一群人监督她的饮食起居,想变丑都没可能!
“哎哟,我的好大娘!”水碧简直要无力了。谁会嫌自己太漂亮啊?她们大娘真是……有时候心也太大了吧!
“是是,婢子们都知道,德王殿下非您不娶,所以您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谷蓝从水碧身后探出头来,“反正册书已经在咱们大娘手里了,还怕德王殿下毁约不成?”
这话听着是赞同元非晚,实际上却是巧妙的反讽。
“伶牙俐齿。”元非晚笑骂了一句。“把这伶俐劲儿分到别的地方去,我看会比较好。”
“真的吗?”谷蓝故作惊讶,“是什么地方?婢子立刻就学!”
“好啊,胆子越来越大,都学会抢白了?”元非晚哼了一声,晃了晃手中的玉瓶。“还不快把东西收好?”
“是是!”谷蓝伶俐道,快走几步出来接过玉瓶。“今天王家娘子要过来,依旧拿之前存起的露水招待她么?”
“这还用问?”水碧也走过来,闻言插了一句:“不招待王家娘子,还能招待某些人吗?”
谷蓝小幅度缩了缩脖子,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事儿可不能让外人知道。”元非晚强调了一句,“以后,就算在咱们自己院子里,也得小心点。”
两个婢子跟着她的时间久了,一下子就听出了所谓的“以后”是什么意思。她们大娘不日就要出嫁,地点则在德王府;而这么大一个目标,免不了有七七八八、目的可疑的人士盯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然要先从源头把嘴管住。
“婢子知道了。”两人齐声应道。
元非晚略一点头。“你们做事,我自是放心的。不过咱们现在正处于最后的关键关头,必须万无一失。”
这所谓的“最后的关键关头”,便是指亲迎。
古礼嫁娶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都是必经程序。而在册书下来后的两年时间里,前头五项任务已经一一完成了。剩下最后一项任务,就是缔结长安城中实力最强的盟约的标志*件。如今这婚期眼看着不剩一月,水碧和谷蓝才恨不得想把元非晚一天到晚按在房里休息。
但说实话,元非晚最近已经不怎么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了。
随着年岁增长,她长得愈来愈美,同时也愈来愈不爱出门。因为现在似乎有一票追星族天天等在元府门口,她一出现就传递消息呼朋引伴,分分钟把路给堵了。平时无所谓,但在亲迎前还是低调比较好——
吴王官复原职后主动交出了鱼符,皇帝一高兴,就加封了他一个郑国公。而鱼符交出去并不影响吴王府的地位,因为萧芳和萧芸战功累累,一个升职做了凉府都督,另一个则是河州刺史。这两个官职一个是正三品一个是从三品;虽说地方偏远,但手中握有西北重镇的实权,实在不可小觑。
而从元府自己的角度说,他们的实力同样令人侧目。
元光耀两年内跳了三级,现在正在司农卿任上。这官职听着不起眼,但农业乃国家之本,绝对是个重要的位置。
至于元非是,他倒是没和萧芳萧芸一样,领了功劳就重新回西北,而是留在了长安。
因为照现行轮戍制度,长安外防三年一换,这三年正好是他所在的叠府军轮戍长安。叠府军原本归高昌调配,高昌又调回长安做京兆府尹;他被选在轮戍长安的三千精锐里,不多时就领了个金吾卫右司阶的官儿做。如果不出大的意外,他很可能从此被皇帝留在长安。
原班人马全部拉到长安这事儿,以前从未发生。众人都在猜测,一定是吐蕃那个麻烦人质还没解决,皇帝才要叠府军留在都城——
听说吐蕃民风彪悍,只服真正打赢他们的人;若换人,他们就不认账了。为防这点发生,很有必要把一切都准备到最好,对吧?要是后面出什么疏漏,之前不就白搭了吗?
虽然金吾卫右司阶也就是个正六品,但介于元非是还不到行冠礼的年纪,实在可算英雄出少年。元光耀已经被公认为是个麻雀变凤凰的典型,而他看起来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想想,有两个实权舅舅,老爹和大哥又靠谱,自己有宝树之名、大盛第一美人之称、还正准备嫁给亲王……
注意到的人会少吗?根本是人人都盯着的节奏!
为了不出错,一个有效的办法就是降低出错机会。正因此,元非晚削减了出门频率;就算一定要出去,那也必然是去别人府上造访,公众场合绝不露脸。她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家人要什么,更知道萧欥要什么;而不管是为了哪个理由,暂时低调都一点不委屈!
这时候,就必须得提提长安城中其他人的情况。
前两年皇帝册封德王妃时,一并把结果同时公布了。按亲王长幼顺序,被指给秦王萧旭的顾芳唯、被指给泰王萧旸的孙华越、被指给纪王萧昊的李安书,这三个全在定下来的第二年成婚。剩下元非晚年纪太小,婚期定在两年后的春天。而受到这种关系的影响,已经到了年纪的王真婚期排在她之后两个月。
且不说李安书和孙华越如何,至少顾芳唯那里状态很不如意。顾家和李家站一派,而李家和太子站一派。再考虑到秦王萧旭和太子根本是从娘胎里就看对方不顺眼,顾芳唯在□□的尴尬地位可想而知。
元非晚不知道顾东岭对此作何感想。
反正照她看来,相比于顾东岭,这事儿无疑更体现了李庭的个人意志。李庭大概想要往秦王、也就是阴贵妃那里安一颗钉子,却找了顾芳唯去;不说目标太大,但也绝对不小……这到底是想做成事呢,还是想整顾家呢?
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更不用提他们一开始就没看上眼。这不,元非晚和顾芳唯早前见面时还勉强能算和气,而最近一次气氛甚是僵硬,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
不过元非晚不在意。反正她们各嫁各的,一年见不了几次。若说是家宴,顾芳唯也是妾,上不上得了正式的台面还是两说。她在意的当然是顾芳唯身后的人,不管是秦王,还是有遥控顾家趋势的李庭。
这两年来,明刀暗箭,元非晚也见了不少。不过皇帝册书已下,想搅合的人都得先看看皇帝的面子;更何况萧欥一贯谨慎小心,而他们元家不会重蹈覆辙。
说是说小心点,大问题应当不会有。就和萧欥说的一样,她只要安心嫁给他,其他事情都有他来做!
春天的日头升得比冬日快一些。元非晚在花园里收集露水时还是清晨,不一会儿天色便大亮了。她在两个婢子的服侍下梳洗完毕,再用过早饭,便有外头的婢子来通报,说少夫人来了。
元非晚都准备嫁了,元非是显然已经成家。正朝这边来的这位少夫人,便是他的正妻,名叫蔺采薇。她去年嫁入元家,作为公公婆婆的元光耀和萧菡都很满意——虽说家世很普通,但人长得清秀,性子爽朗,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最重要的是,孝顺公婆,夫妻和谐。元光耀和萧菡都觉得没必要通过联姻来壮大元家,儿媳这样的条件已经很够了。
“大嫂有说今天是什么事情吗?”元非晚问了一句,有些熟悉的预感。
“少夫人听说您今天请了王家娘子过来,特意下厨炖了两碗冰糖银耳红枣羹。”
听到这回答,谷蓝扑哧一声乐了。而水碧微瞪了她一眼,似乎要制止她,可最后也抑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
见两个婢子都是一副“我们的同盟军遍布元府内外”的得意模样,元非晚顿时就感到了压力。
得,自从她大嫂进门后,盯着她起居饮食的人又多了一个!这不,天天换着花样往她这里送东西。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最终都指向一个答案——滋补身体、美容养颜!
“……阿晚,起来了罢?”外头忽而飘进一句人声。从声音大小判断,来人已经走到了元非晚的院子里。
人未到声先至,说的就是蔺采薇。这不,她还没进门就叫起了小姑子,一副迫不及待来献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