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黯,再答应老夫一件事。”史墨攥紧手中的白布条,黯然道。
“师父请说。”
“待我百年之后,就让人把我葬在竹林里吧,挨着你夫子的墓,就在那棵刻了字的翠竹下面……”
我喉头一紧,端正身子叩首应道:“敬诺!”
“今日之事不可和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提起,便是伯鲁和无恤也是一样,你可明白?”
“弟子谨记!”
“你既给了我要的东西,这组玉佩便是你的了。”史墨从袖中掏出了合二为一的碧玉组佩放到我手上,徐徐道,“这另一半的玉环是我十几年前从智府一个逃奴手中偶尔得到的。据他所说,这原是药人之物。”
“药人?”
“外人纷传智瑶之母有恶疾,须以药人之血养其精气,因此智府上曾经养了很多奴隶,每日以精贵的草药灌之,隔五日取血一盏为其母入药。但那逃奴却说,这玉环的主人在月光下双眼澄碧,从没有喝过什么草药,却依旧被智瑶关在府中,每五日取一盏血。智瑶有了他之后,就把其他的药人都被杀了。此中缘由相信你已经猜到了。”
“以血入药……这么说,这药人也是传说中承了九尾兽血脉的狐氏族人?”
“我猜是的。”
“师父,那逃奴现在何处?”
“当日我在智府做客,他偷偷地藏在我马车底下逃出了智府,被我发现后,献上这枚玉佩求我带他出城。他犯的本不是什么大错,智瑶却要杀他,我当时心软便放了他,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人在哪里,是死是活。”
“智氏新立宗子,师父必在受邀观礼之列,到时候可否带我一起去?”
“不可。智瑶此人生性狂傲,从不将别人放在眼里,他若是起了心思要抓你去做药人,别说是我,就算是卿相也未必奈何得了他。范氏、中行氏还在的时候,晋国的正卿是六大家族的宗主轮着做。如今那两家被灭,便是赵、智、韩、魏四家轮流掌权。如今卿相年事已高,下一任正卿就是智瑶。赵氏宗子伯鲁生性懦弱,为了赵氏的将来,卿相如今也要忌惮智瑶几分。”
史墨说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些后怕,当日,公子啼如果真的死在了赵府,那第一个要被问罪的就是赵无恤,而在赵孟礼如愿成为赵家宗子之后,智颜若是跳出来指责赵孟礼当初弑弟夺位,毒杀公子啼,那任凭赵鞅权势滔天也救不了赵孟礼,到时候恐怕连赵鞅也会受累。
如果智瑶之心如此歹毒,那等他坐上了晋国正卿的位置,现今如日中天的赵家,恐怕就要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史墨见我久久不语,便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自知无法和你夫子相比,但我既然收你为徒,就不能眼见着你引火上身。我虽在府里下了禁言令,但你双眼有异,为免智瑶发现你狐氏族人的身份,你最好对智家敬而远之。”
“弟子记下了!谢谢师父的酒,只是青梅酒不宜冬日煮饮,夏日以坚冰贮之,方能品味它的清爽。冬日赏雪,煮一壶九酝最好不过了。”我把耳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向史墨行礼告退。
“贪酒的小儿,当日不该说你是白泽下世,该说你是仪狄(1)投生。”
“那师父就将我这院子改成酿酒坊吧,我以后日日为你酿酒!”我笑了笑,弯腰一礼,拎着我的纱灯,徐徐出了太史府。
智瑶,又是智瑶,这名字似乎是我怎么都绕不开的一道坎。负了瑶女的人是不是他?在百里府里吻了我的人是不是他?天枢与他又有什么关系?这些问题困扰了我许久,如今竟连我的身世都同他有关,看来,我无论如何都要找个机会好好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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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1):仪狄是传说中替夏禹酿酒的女官,中国最早的酿酒人,被后世敬为司酒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