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蒙再次被一阵喧闹吵醒了。
听力太好,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就像“警告”里德上校时,即使他的耳塞已经是经过特制的类型,那些枪响还是给他带来了短暂的刺痛。
不过都比不上看到克里斯班纳特,甚至听到这个名字给心里带来的锐痛。
年轻人在伦敦已经小有名气,有不少民间簇拥的青年演说家,加上被国王数次召见,有一位重臣老师,更是接下来社交季里会被特别注意的对象。
克里斯班纳特的生活相当精彩丰富,充满了活力生机,每天都与不同的人来往,结交更有趣的人,古怪的邻居根本算不上什么。
在爱德蒙意料中,满脑子只有事业的人,或许会在见面后产生兴趣,一旦终止了所有发展可能,就根本不会分出任何注意力在“威尔莫勋爵”头上。
虽然会控制不住难受,但是这也意味着自己未来的行动会方便很多。
至于得到邀请来伦敦见面的基督山伯爵……
爱德蒙赤足踏进延伸到床边的日光里,想到别别扭扭添在最后的“p.s.”,像是连暖意也从足背笼上来了。
布沙尼神甫暴露了,威尔莫勋爵被讨厌,都没关系。
神甫和勋爵会被伪造出来,是用以佐证基督山伯爵真实性的存在。
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姓名,以后也只会是基督山伯爵。
——是“克莉丝的伯爵”
拢了睡袍走到窗边俯瞰,透过柔软的轻纱,爱德蒙毫不意外看到了隔壁的管家,中年男人正招呼着人将东西往里抬。
他无意见到这位管家和门房打惠斯特,却发现这是一个出千老手。
管家这么重要的职务,怎么可以是一个赌棍?只要和金钱扯上关系,这样的人就极容易被收买。
爱德蒙审视时,突然敏锐捕捉到了熟悉的翅膀拍打声。
是那只让他身份暴露的游隼。
爱德蒙体温偏低,警惕性高,尤其在牢狱呆久了,无法忍受封闭的环境,所以睡前总会开一扇窗,纱帘阻拦不住,身形只有乌鸦那么大的游隼很轻松就扑腾进来,停栖在了一边的窗框上。
游隼看着他,眼膜开合,似乎不满低沉咕了一声。
爱德蒙失笑,将没有遮掩的黑发别到耳后,换回原本的声音轻唤:“格里芬。”
格里芬开始梳毛。
做神甫时,他听它的主人说过,游隼非常傲气,除了自己的主人谁都不搭理。
心里不免起了一点期待,他伸出手,想要摸摸那看上去油光水滑的背羽,将要碰到时,游隼却挪腾着避开,毫无留恋扑扇着飞走了。
踏上马车前,爱德蒙看到了隔壁屋前欢笑着互相追赶的女仆们。
不论多么厉害,克里斯还是太心软了。
爱德蒙今天的目的地依旧是圣詹姆斯街。
自从在枪|械俱乐部里露一手后,他结识了不少英**官,很快就生了新的念头。
他的三位仇人之一,娶了未婚妻将举报信投递的弗尔南,曾在他入狱那年应征入伍,参加了一次英法战役。
“布沙尼神甫”从当年陷害密谋的旁观者卡德鲁斯那里得知,弗尔南在这次战役里,跟随一位里通英国的法国将军投靠了英军,出卖了拿破仑的军队。
结果拿破仑失败了,波旁王朝得以复辟,对出卖拿破仑这种事根本不会追究,反而让弗尔南得了那位将军的提拔,晋为了少尉。
心知这件事上不会有太大可以挖掘的漏洞,爱德蒙还是决定试试。
被国家动荡变数而摧毁一生后,爱德蒙对法国已经没有任何归属感,反倒是法利亚神甫教导了他知识,对他有再造之恩,以至于他心中对意大利更有感情一些。
所以他非常自然学了那天国王和克莉丝黑法国的话,轻松把话题引到了那次战役。
得到不少想要的消息,拒绝了几位红制服的晚餐邀请,爱德蒙从俱乐部里出来。
日落西沉时,生意人开始回家,而奔赴晚宴的聚会才刚刚开始,整个圣詹姆斯街非常热闹。
爱德蒙一下就注意到了街道对面。
或者说,不少人都在看连暮色都掩不住青春的一幕。
看打扮都是年轻的大学生,凑在一块大声说笑,朝气蓬勃,远远望去是一片极整齐的黑色燕尾外套白背心,就像麦哲伦船队记录里的企鹅们,凑群站在岸上,等着车水马龙的间隙,好结伴摇摆挪腾着穿梭过去。
克里斯班纳特是最好看的那一只。
他的小朋友毫无意外被簇拥在正中,没有拿手杖,轻松写意弯臂抱着一摞稿纸,侧头噙笑和身边的人说话,从来乖顺垂下的颊发被固定在脑后,意气风发,风流潇洒。
这样的发型非常清爽,以至于那张秀美的面容映入眼中,连着原本只有他擦干头发时才会见到的耳朵也毫无保留露出来,耳际被夕照映出可爱的粉红。
……最后还是听了那个“铁哥们”的馊主意吗。
认为克莉丝会像往常一样对勋爵视若无睹,爱德蒙理所当然站在檐下,看着他们过马路等待这些人走远。
结果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笑闹和道别。
“明天见。”
马蹄声,谈话声,整条街的喧闹里,熟悉的声音异常清晰。
皮靴在路面走动的声音响起,逐渐靠近。
爱德蒙屏住了呼吸,立刻拎了手杖,折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道边明净的橱窗玻璃里,他做男仆时一直追逐着的身影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直到遇见了一辆街车,他连忙拦下,心中默数过十,车转弯时,他才侧头去看。
人群里已经没有那个熟悉的影子了。
第二天早上,改扮过的爱德蒙在阳台上用早餐,顺便观察那个可疑的管家。
游隼拍着翅膀降落在了铁质栏杆上,直直盯着他。
爱德蒙只好将餐盘里的牛肉抛了过去,分散它的注意力。
游隼不愧是被人教大的,完全不介意,反而利落接住,伸着脖子吞下了,吃饱后就懒洋洋呆在那梳毛。